这个周日,凯迪拉克·上海音乐厅将举办“暂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见”主题开放日活动,这也是音乐厅在修缮前对外开放的最后一天。自3月1日起,上海音乐厅进行封闭式修缮工程,其间停止所有对外演出和经营活动。
上海音乐厅,是上海第一座由中国建筑设计师设计的西方古典风格建筑。自1930年建成以来,高雅音乐和雄伟建筑之美水乳交融,让上海音乐厅激发了无数艺术家的灵感,也让无数乐迷与古典音乐邂逅相知,留下海派文化的身份象征和历史足迹。
这座历经沧桑仍光芒毕现的市民文化客厅,预计将在2020年建厅90周年之际,以全新的面貌向公众开放。据上海音乐厅总经理方靓介绍,修缮后的大厅依然保持经典古典乐为主的演出;小厅则将成为一个新的表演空间,更多元化地呈现流行、跨界、爵士等演出。“这里承载着建筑文化和海派文化的宝藏,未来将把更多厅内空间利用起来”。
方靓表示,期待上海音乐厅与观众再相见时,不同年龄段的人于不同时段,都能在这座精美的艺术殿堂里,获得舒适、温暖和丰富的音乐体验。
这座爱乐者的圣殿,可以和世界上任何知名音乐厅一较高低
“应社会之潮流,文化之进步。为国家之光荣,民众之娱乐”,上海音乐厅最早以南京大戏院之名开业轰动一时。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偌大的上海,在此之前找不到一座具备国际水准的电影院。而南京大戏院一建成,六扇大门的华丽门厅、开阔的半圆拱窗、富丽堂皇的穹顶、爱奥尼奥式柱廊、汉白玉的台阶等设计搭配协调、富有层次。匀称雅致的上海音乐厅,正是黑格尔所谓“凝固的音乐”。踏入其中,便如闻交响乐的主题旋律重复、变奏、展开、派生、对比、再现……
上海音乐厅的外观气派无需赘言,它也一直被视为爱乐者的圣殿。
1929年,第一部百分之百的有声电影《纽约之光》刚在美国完成。南京大戏院的设计,其实更多考虑的还是默片放映时的乐队伴奏。这使得它在新中国成立后,优先列入了上海改造专业音乐厅的备选项。1959年,中国古典音乐界的灿烂群星汇聚一堂:女高音歌唱家周小燕一曲《夜莺》、俞丽拿奏响《梁山伯与祝英台》、司徒汉指挥大合唱《幸福河》,拿出了一台最高水平的演出,见证了它以上海音乐厅的名字重获新生。交响序曲《红旗颂》、大合唱《中国·我可爱的母亲》从这里流淌到百姓心间,成为永恒的红色经典;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在此奏响第一个凄美的音符,引领中国音乐走向世界;闵惠芬、郑石生等中国音乐家也从这里脱颖而出,成为一代代音乐人心中的偶像。
绕着音乐厅通宵排队购票的回忆、对古典乐的渴望和追求,让它成为上海观众心头难忘的文化地标。“空气中似乎都有电流”,林肯中心室内乐协会艺术总监大卫·芬克尔给了上海音乐厅音效最高质量的评价。著名作曲家朱践耳也曾赞美:“这里的音响效果是上海最好的,无论演出者和听众都愿意选择这里。”
高水平的音乐会并不使用扩音设备。要满足观众直接听到舞台上原声,建筑必须提供恰到好处的混响时间。而上海音乐厅1.8秒的混响时长,音质已达到世界一流,指挥家陈燮阳认为它“可以和世界上任何知名音乐厅一较高低”,“打着灯笼也难找!”
保持了古典艺术的雍容典雅,也和弄堂市井和谐相处
上海音乐厅保持了古典艺术的雍容典雅,平移前几十年来也一直和弄堂市井和谐相处。老上海人知道,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音乐厅白天放电影、晚上开音乐会,“是个大众娱乐场所”。曾几何时,也有不少小年轻相约去音乐厅的迪斯科舞厅赶时髦。
音乐厅的舞台设计之初,就十分亲民,既小且浅,方便在电影放映之外安排其他戏班演出。抗战胜利后,梅兰芳复出表演《贵妃醉酒》、与俞振飞在此合作的第一场戏《双奇会》,都引起不小轰动。在2002年平移之前,仍能听到西边的弄堂里,不时有邻里的呼唤、锅碗瓢盆的撞击、居委会的摇铃声,幽幽从音乐厅的门缝中溜进来。乐迷们也不将其视为打扰。它是老建筑人文生态和历史记忆的一部分,给音乐旋律更增一分市井的意趣。
市民对这座音乐客厅感情深厚。2002年音乐厅平移修缮,许多观众在告别演出后迟迟不愿离去。不少爱乐者担心,这位重达5650吨的古稀老人,如何让风烛残年的脆弱墙体、木结构屋顶下没有隔墙的危险结构,扛住平移时的诸多风险。施工人员因为害怕激起对历史建筑的震动,不仅小心将音乐厅内外都“五花大绑”,对接新柱墙时,甚至一律用手工工具,凿除了整整2800立方的混凝土。
平移后的音乐厅,坐落于花木掩映中。外部保留了西洋建筑的历史风貌,内部设施则以“海上蓝”的主色调重新设计,更为典雅精致。在竖琴状的灯架和暖色调灯光辉映下,纯木制作的古铜色古典欧式座椅搭配淡青色坐垫,让观众如置身蔚蓝海浪、无边月色中聆听仙乐,颇为浪漫。情侣们都将音乐厅作为心目中拍摄婚纱照的理想胜地。
∧ 1934年拍摄的南京大戏院外景
与观众一起见证那些惊艳时光的历史定格
翻开上海音乐厅的时光相簿,老乐迷的记忆一定会长久停驻在2005年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的音乐会上——这是指挥大师杨松斯第一次率团访沪,就在来沪前不久,他被确认为2006年维也纳金色大厅新年音乐会执棒者。在13年前的那两个上海冬夜,贝多芬《第七交响曲》等的经典旋律响起,德奥乐团严谨醇厚的传统让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观演人群中不乏指挥家卞祖善等国内名家。
很多人可能有所不知,这支名团其实早在1996年就曾将演出足迹留在上海的舞台。只不过彼时的演出场所——上海体育馆不那么适合古典音乐演出,那场音乐会的执棒者马泽尔,因为万体馆内并不理想的音响效果差点罢工。而时隔九年以后,当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再度回到申城,上海音乐厅用专业的传声效果将它拥抱。在观众狂热的掌声中,乐团欲罢不能地加演两首。
自2004年国庆节重新开业以来,成功平移的上海音乐厅迎来新的演出高峰,当代众多世界级名团名家在这里留下高品质的节目。2007年深秋,为迎接指挥家克里斯蒂安·梯勒曼麾下的慕尼黑爱乐乐团,音乐厅舞台两侧的音罩被打开,以便容纳乐团超过百人的庞大编制。慕尼黑爱乐上演了查德·斯特劳斯的《唐璜》等多首德奥作品,加演的瓦格纳《纽伦堡的名歌手》序曲气势恢宏的和声,更让这一晚成为乐迷心中的不眠之夜。
钢琴大师安德拉斯·席夫或许自己也不会想到,他第一次来上海举行音乐会,就创下了上海音乐厅独奏会的加演纪录。那是2013年的初夏,许是因为上海观众的热情点燃了席夫心中的火焰,在全场疯狂的欢呼喝彩声中,他九次返场加演八曲,时间长达58分钟。加演曲目包括巴赫《意大利协奏曲》、舒曼《C大调幻想曲》第三乐章、门德尔松 《庄严变奏曲》、门德尔松《纺织者之歌》……当席夫第九次返场弹奏起巴赫《哥德堡变奏曲》咏叹调时,有观众已泪如雨下。很多乐迷表示,这是上海多年来最富传奇性的一场独奏音乐会。
茱莉亚四重奏、哈根四重奏、柏林爱乐12把大提琴、圣马丁室内乐团,知名团体悉数到来;钢琴家傅聪在家乡上海举办的首场协奏音乐会、大提琴家王健的全套巴赫独奏大提琴组曲专场音乐会,上海音乐厅记录下众多艺术家的高光时刻……在沪上知名乐评人李严欢看来,音乐厅硬件设施和演出含金量提高的同时,观众的音乐素质和鉴赏能力也在不断“升级”。“如果说音乐厅刚平移后不久,有些人仅仅奔着演出者的名望而来,那么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乐迷会关心曲目以及演出内容本身。”
∧ 2012年茱莉亚弦乐四重奏在暌违13年后再度访沪
艺术殿堂向普通市民敞开大门
音乐厅内从不缺乏名家大师的身影。同时,艺术教育的大门也一直向市民敞开着。知音30分是开设在音乐饕餮盛宴前的一道“开胃菜”,乐迷与知名音乐学者、评论家和本土音乐家在这片互动空间内交流。去年知音30分迎来线上直播,把艺术课堂延伸到更广的角落。另一深受市民欢迎的公益品牌活动——约课大师,邀请来沪演出的音乐家们,以“大师班”形式免费指导业余乐器爱好者。
2012年,第一期音乐午茶在音乐厅的南厅上演。此后的七年里,涵盖古典、民乐、爵士等丰富演出形式的音乐会,在每个工作日的中午12点至1点与市民准时相约,风雨无阻。现如今,音乐午茶已在音乐厅内举办1700余场活动,6000人次的艺术家曾在这里分享他们的音乐,近万余首曲目被演绎。
“音乐午茶创立的初衷,就是希望让古典音乐能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上海音乐厅艺术教育部主任王左耘透露,观众有不少是附近的上班族,也有很多上了年纪的爱乐者,午间的这一个小时使他们的心灵与音乐完成诗意对话。从过去需要打电话预约席位,到如今通过线上渠道预约门票,音乐午茶的出票方式变了,不变的是一场10元的惠民价格。
音乐厅致力于打造大人的文化客厅,也希望把这里塑造成孩子们的乐园。2012年,家庭音乐会品牌应运而生。在每月举办一次的家庭音乐会中,每次都会出现针对不同年龄段小朋友打造的主题,并以此选择相应的音乐会形式和演出团体。而在每季度举办一次的“Music妙奏客”主题开放日活动中,观众不仅可以感受音乐厅的建筑之美,还能通过参与老少皆宜的互动小游戏,在轻松有趣的氛围中体验艺术的魅力。
∧ 1985年,傅聪在上海音乐厅举行肖邦作品独奏音乐会
【拓展阅读】
音乐厅历史大事记
上海音乐厅(原名南京大戏院)于1930年建成,同年3月26日开张,由中国近代留美归来的建筑师范文照、赵琛设计。《申报》1930年3月16日刊登预告:“应社会之潮流,文化之进步。为国家之光荣,民众之娱乐。同人等本不折之毅力,在本埠爱多亚路自建南京大戏院,建筑业已竣工,行于日内贡献于社会,谨先闻达。”
南京大戏院从建成至1950年这20年内,主要以放映电影为主,曾获得美国福克斯公司、雷电华公司和米高梅公司新片专映权,是上海一流电影院。上世纪30年代,戏院内放映的美国影片《泰山巨人》曾有数月客满的记录。
1946年4月5日起,梅兰芳在南京大戏院进行了为期13天的演出。他与俞振飞合作的第一场戏《奇双会》及《贵妃醉酒》演出引起不小轰动。
1950年,南京大戏院更名为北京电影院,是上海影院行业第一家公私合营的企业。1959年,为庆祝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和适应中国音乐专业的繁荣发展,北京电影院在进行了一次重大设备修整后,改名为上海音乐厅。
为庆祝北京电影院改名为上海音乐厅,1959年上海音乐界进行了联合演出。女高音歌唱家周小燕的《夜莺》,俞丽拿演奏的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司徒汉指挥的大合唱《幸福河》等节目精彩纷呈,代表当时国内音乐界的最高水平。
1960年5月10日,第一届“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开幕演出在上海音乐厅举办。1982年,当时面向广大青少年的首期星期广播音乐会在这里上演。几十年来,无数中外音乐表演团体及歌唱家、演奏家在音乐厅留下演出足迹,使这里成为爱乐者的圣殿。
1985年,上海音乐厅出售纪念贝多芬诞生215年系列作品演出套票时,许多乐迷在音乐厅外绕着圈子通宵排队,场场爆满,一票难求,传递了乐迷们对交响乐的热爱,对古典音乐的渴望、追求。
上海音乐厅于2002年9月1日起停业进行平移修缮工程,2004年国庆节重新开业。这项工程耗资1.7亿元,当时将这座重达5650吨的“古稀老人”升高了3.38米,并向东南方向平移了66.46米。如此大的建筑物进行平移在国内尚属首次,引起上海市民极大关注,并获得圆满成功。
岁月深处的名家记忆
指挥家王甫建(2009年):略感狭窄的舞台似乎让所有的演奏都带有了历史混响的痕迹,缥缈而又厚重,柔和而又华丽,就像上海这个城市,各种风格、各种韵味、各种感受……都融合在一个时代、一个空间里。
作曲家朱践耳(2010年):1962年5月5日第三届“上海之春”音乐节,我的《英雄的诗篇》在上海音乐厅首演。这是为毛泽东诗词五首谱曲的大型交响作品。改革开放以来,我的许多新作也几乎都在上海音乐厅首演。例如,1982年我的交响组曲《黔岭素描》在音乐厅首演时,正好瑞典国家电台派员来沪,当场录下这部作品的演出实况,带回国后就来信询问乐谱。第二年,瑞典广播交响乐团在斯德哥尔摩演出了这部作品。2004年11月我的交响乐作品专场《天地人和》以及2006年5月我的管弦乐新作品专场《童心》,同样都在这里上演。可以说,没有上海音乐厅,没有我的工作单位上海交响乐团,就没有今天的朱践耳。
作曲家吕其明(2010年):上海音乐厅是上海历史保护建筑,也是上海音乐界的一块重要阵地,她记载着上海音乐事业的点点滴滴。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我创作的作品就开始在上海音乐厅不断地演奏,其中有许多作品的首演都是在上海音乐厅举行的。1962年,我同人合写了交响乐《郑成功》,当年即在上海音乐厅首演了第一乐章,次年又演奏了完整的四个乐章,取得了成功;1964年,我写了抗日题材系列交响诗《铁道游击队》,在上海音乐厅首演;1966年,我的交响诗《首战平型关》又在上海音乐厅首演并获得成功;后来,我写了一部交响叙事曲《白求恩》,同样是在上海音乐厅首演……
大提琴家拉茨科(2014年):我以全场80元人民币的价格,在上海音乐厅开启“大师公益”系列首场演出,这也是我在中国的首场音乐会。我并不是因为钱才来演音乐会的。如果一个项目非常好,我愿意做,那钱就是次要的了。音乐本来就应该对所有人开放,而不只是为那些买得起门票的人。
小提琴家穆洛娃(2018年):上海音乐厅是我最喜欢的音乐厅之一。她看上去很像意大利某些风格古老的剧院,声效却没有那些剧院那么干,相反很干净、纯粹。当我独自在台上演奏小提琴时,最渴望的就是能和乐迷构建起亲近的氛围。尽管上海音乐厅内超过了一千个座位,但当我用音乐和每个观众交流时感到并无障碍。
作者:姜方 吴钰
编辑:张祯希
责任编辑: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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