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级英雄蝙蝠侠和超人相爱相杀的时候,冷不丁又冒出个英雄来,还顶着“火锅”的头衔。有人说,国产电影并不总是生产英雄,却时常制造脱离了现实底色的幻想家,或索性是披着浮夸外衣的“卢瑟尔”(失败者)。
诚然,导演杨庆的手下,那几位老同学在开篇时各有各的落魄,挣扎到结局时也无法成就英雄。但就是这些彻头彻尾的“市井匹夫”,却演绎了罗曼·罗兰所描述的一种精神———那便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爱它。
这大约就是《火锅英雄》在“致敬过度”等质疑声中,仍能成为此时院线中最佳国产片的重要缘由。在与杜琪峰、诺兰、盖·里奇等导演的适度互文中,杨庆用犯罪类型片的叙事手法为小人物的成长史立传,以英雄之名回省现实,尘埃落定后的温暖明达更能打动人心。
重庆有奇妙的割裂感,底层草根生活与现代都市气息并行不悖
《火锅英雄》的主角是3个太过普通的人,他们从中学开始厮混在一起,后合伙开了家在重庆俯拾皆是的火锅店,因开在防空洞里被命名“洞子火锅”。就在火锅店因3人的不善经营又不思进取而行到无以为继的边缘时,财行的钱库悄悄向他们敞开,故事由此诞生。
火锅店搞个扩建装修怎会将地洞挖到钱库下方? 曾有人指责该片“逻辑不通是硬伤”。但听过主演陈坤的比喻便会有所改观。来上海宣传时,他这样形容家乡重庆:“城市是母体,而我们生活在她的子宫里。”山城的地形与常年黯淡的天色赋予了这座城市天然神秘感,藏于地下的110万平方米防空工程则给电影创作人提供了无限空间。而同样来自重庆的影评人胡续冬,以更感性的描写为影片制造动机:“重庆是座有根有生命的城市,轻轨二号线的李子坝站从一栋居民楼的6楼和7楼之间穿行而过,大树长在房屋里,树杈从露天的中庭伸展出去。就在这种奇妙的割裂感中,底层草根生活与现代都市气息并行不悖,在巴渝乡音的交织下产生一种魔幻荒诞的色彩。”就是这样独特的风景将重庆塑造为黑色幽默片的温床。温床里孕育出的作品看似荒诞却如梦如实,好比《疯狂的石头》,好比《火锅英雄》。
事实上,《火锅英雄》正是继《疯狂的石头》后,又一部将谜之犯罪、城市空间与小人物生存相融到极致的作品。火锅三人组、银行劫匪、一方恶霸,三重叙事借着镜头语言环环相扣,更由着重庆的特质因缘际会。影片最后的高潮打斗,杨庆让陈坤从防空洞里出来,到大街上游走一番。极具象征意义的一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为重庆在以后的电影世界中划出自己的地盘。就像科恩兄弟的明尼苏达州一样,即便脱离了具体故事,城市本身就有种意味深长。
每个人都可能是片中人,而生活就需要踉踉跄跄却又义无反顾
除了与影片的英文译名“ChongqingHotpot”(重庆火锅)极度契合之外,无处不在的“迷影”情节,被视作另一层观影乐趣。例如开场4名劫匪从面包车上走下,镜头一气呵成,导演全然不掩饰自己对《黑暗骑士》的喜爱;陈坤与劫匪的雨中追击,像极了韩国片《追击者》;而秦昊车上印有的“PTU”字样,更是大大咧咧在复刻杜琪峰。此外,科恩兄弟的《老妇杀手》、朴赞郁的《老男孩》、本·阿弗莱克的《城中大盗》,都在 《火锅英雄》里被包罗,就像重庆火锅的九宫格那样几重滋味。
但仅凭这些,一部黑色幽默类犯罪片要想在平淡的4月初获得上映5天、票房过2亿元的成绩,并不足够。倒是陈坤的一番话,点出玄机。关于拍摄过程,他的回忆极具画面感:“最后那场雨中追击的戏,我趴在地上,闻到了下水道的味儿,突然感到无比兴奋。”因为那熟悉的味道触动记忆的交感神经,让陈坤意识到“若17岁时没离开重庆,我或许会变成另一个刘波”。
《火锅英雄》不是造星运动,把火锅三人组打造成匡扶正义的厉害角色;它也不是热血江湖,一味推崇兄弟情义、暴力美学。影片精华之处在于,陈坤饰演的刘波、秦昊塑造的许东、喻恩泰刻画的王平川,乃至白百何演绎的于小惠,都可能是现实生活里的甲乙丙丁。他们各自有着市井人物该有的小恶习,在遇到转折性事件前,他们是被生活遗忘的失败者,日子一天天颓唐,得过且过。在他们身上,事业并不宏伟,只是想好好经营个火锅店;个人英雄主义纯属偶然,之所以牵扯进抢劫案并“见义勇为”,源头实为自己动了不该有的邪念;就连结局也没什么惊天动地,欢欢喜喜吃个火锅唱着歌而已。
从来就是平民的故事最温暖也最动人。因此,剥掉“无巧不成书”的犯罪片情节设置,撇去眼花缭乱的“迷影”桥段,当观众们发现,片中的碌碌无为者其实隐藏着一丝不甘,主角们的青春其实如现实一样只供凭吊而无法重来,共情、共鸣便是水到渠成。导演杨庆的成功即在于———他用充满机巧的手法讲述一个励志的故事,献给所有在生活里踉跄前行却又义无反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