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3日是一年一度的“世界气象日”,今年世界气象日的主题定为“观云识天”。记者想讲述的,正是“观云者”面对AI(人工智能)挑战的故事。
在围棋AI———阿尔法狗压倒性战胜世界冠军李世石之前20年,有一个群体已早早地感受到了超级计算机对其职业尊严的挑战———他们就是“观云者”,他们曾靠观察云“识破天机”、预测天气;但目前,天气预报工作已经主要由计算机完成,上一辈“观云者”也都垂垂老矣。
昨天,记者走进上海北郊的宝山气象台。要谈论云,国内可能没有别的单位比它更适合———这里曾开创出一个观云识天的黄金时代,目前又几乎是唯一坚持人工观云的气象台。
黄金时代
宝山气象台入选了世界气象组织(WMO) 的天气数据网。每天,它将采集到的天气数据上传至全球,供各国气象机构研究。但在宝山气象台的资料库里,还存有大量更特殊的天气数据———从1960年代开始,他们团队持续观测云,拍摄云,探讨云的形状、变化与天气之间的关系。这项工作被称为“云天研究”。
人类观云识天的历史至少有数千年。《史记》 《相雨书》 《田家五行》 等典籍,都有观云测天的记载。而像“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这样的天气谚语,也是一种民间尝试。
宝山气象台建于1958年。那时,他们找到20多位熟悉观云测天的农民,从整理民谚和史料开始,再尝试用现代气象理论支撑云天研究。宝山区气象局局长吴峻石说,当时负责这项工作的是宝山气象站首任负责人申如居。此后30多年,申老一直坚持不懈。宝山气象台的云天研究长期在国内居领先地位,在世界上也有一定影响。
宝山气象台高级工程师王健曾长期参与云天研究,他印象中的申如居堪称“工作狂”。为拍云的照片,他每天清晨4点多起床,还坚持把每一张云图与之后的天气变化记录成文。
王健说,云天研究曾留下不少传奇般的预测故事。比如,1977年和1978年曾有两场“疑难台风”。基于云天观测,宝山气象台很自信地纠正其他台的错误,发布了准确的预报。
趋势之变
天气预报的发展,与信息技术高度相关———19世纪中叶,随着电报的普及,人们第一次发现,面前的风暴在几天前还远在千里之外,这让他们意识到,天气是一个系统,而不是局地的风云。随后,云天研究在某种程度上突破了技术限制,将气象数据的采集范围从本地拓展到整片天空。
某种意义上,云天研究者就像围棋高手———可以靠长期形成的棋感,以及古往今来的名局与定式,通过有限的“小数据计算”,下出十分接近完美的招法。
云天研究的黄金时代,是1980年代。据介绍,当时国内开展该工作的气象台站达上千家。但这个体系很快剧烈萎缩。1990年代后,伴随因特网的兴起,天气数据前所未有地开始在全球流动,恰逢电脑的“脑力”不断按几何级数增长,由此,天气预报的主力从人开始转向“机器”———只要输入足够多的数据,电脑就会按某种事先设计好的算法,推演出大气系统的运动形态。
趋势扭转后就不可阻挡。吴峻石说,一开始,人力还能勉力维持;后来,观云识天越来越比不过机器。这正如AI如今在围棋界的表现一样。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申老退休了。
今天的宝山气象台,每天依然坚持4次靠人工观测云高、云量和云的形状。吴峻石说,这既保证了气象数据的连续性,同时也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传承激励
云天研究是否会有未来?这一话题的重要性或许不亚于人类是否还需要下棋。
上海中心气象台首席预报员漆梁波说,随着气象科技的进步,科学家们逐渐意识到,他们对云的了解还很不够。云在调节地球能量平衡、气候和天气方面起着关键作用,但具体机制仍有许多未解之谜。
真正要了解云,就不能脱离人。漆梁波说,卫星居高临下,但只能看到云顶,看不见低云和云的形状。云有29种,只有观测员才能一一识别,机器还无能为力。
漆梁波说,云是联接宏观与微观天气的枢纽,如果能在微观上解析出云的变化规律,应该有助于完善计算机的天气预报模式。
几天前,WMO宣布,中断30年后,该组织将全面更新并出版 《国际云图集》 ———这是识别云方面最全面的文献,包含数百张云图,是由全世界的气象学家、云观察家和摄影师共同完成的宏大任务。而在1980年,申如居与李汉禄一起,从多年间拍摄的7000多幅云图中精选出223幅图片,结集出版了 《天气云图》 一书。这意味着,他们两人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就拿出了能与WMO全球联合行动相比肩的成果。
当年,这本书被市政府授予“上海市重大科研成果”奖,这张发黄的奖状如今依然摆放在宝山气象台陈列室最醒目的位置。吴峻石说,云可遇不可求,仅靠有限的人手完成这项工作,在当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这样一种人类智力的尊严,哪怕面对强大的AI,应该也不会很快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