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小陈
4月4日,浦西。
陈思思打开微信,业主群里几百条信息“叮叮咚咚”扑面而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很快刷到关键词——“7+7”。
她立马清醒了。所在的楼栋报告一例确诊,即日起实施“7天封闭管理+7天居家健康监测”。这是楼栋第一次报告确诊,小区第二次报告。片刻紧张后,她缓过神,在群对话框里输入一个问句——
“大家物资还够吗?”
又是一阵“叮叮咚咚”,群里关于确诊的讨论迅速转向对余粮的盘点。这是楼栋“7+7”的第一天,也是浦西封控的第四天。陈思思家中的物资是掐着4月5日储备的,省一省最多也就坚持两三天。她看着身边两岁多的儿子和年近六旬的母亲,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解决方案:街道能发一些,“叮咚”上抢一点,邻里或许能匀一匀......不确定感让她一时有些无措,群里的一条信息让她眼前一亮——
“我们能不能团购?”
问句后却是一阵沉默。开团需要一个“团长”,但在这栋楼里找一个“团长”并非易事。楼里居民以老人和有幼儿的家庭为主,前者还在消化“团购”的意思,后者则在权衡开团的“风险”。当然,所有人都可以预见“团长”会遇到的困难:封控要求是足不出户,团购配送的“最后100米”怎么解决?货物谁来消杀?怎么确保楼里居民的安全......
责任、难度、风险......脑子里盘着无数个问号,陈思思选择打破沉默——
“我来开团!”
一周过去,“小陈团长”的名声从楼栋传遍整个小区。居委、业委的工作人员都想亲眼见一见这个能量巨大的“团长”,究竟是“何方神圣”,愿意分文不挣地承担如此辛劳的工作,让30层、180户居民服服帖帖。
她当然不是“神圣”。
10日晚,陈思思向记者讲述了作为“团长”的疫情时刻。她刚刚同两名志愿者挨家挨户送完当天到的第三批团购物资,身上的大白防护服已穿了10多个小时。
借由她的视角,我们可以窥得上海千万栋楼宇中大小团长的身影,感受一个个挺身而出的普通人,在疫情的艰难时刻,能发挥出怎样的巨大能量。
【以下为她的口述】
“非必要不开团”
我给自己取名为“草根团长”,因为我开的不是“商业团”,没有利润。我本身也是志愿者,开团是为解决大家最困难的问题,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家的需求,是“刚需团”。所以我的底线是安全,非必要不开团。
我理解的“刚需”是能够支撑一个家庭两三天,甚至三四天的食物。我没有义务为个人欲望服务。我需要保障的是,我经手的团购货物,以最低风险交到居民手里。团购的次数越多,风险就越高。
前天,群里有好几个人说要团购“炸鸡”,我就在群里直言:“小区每一个人平安健康,我们才有机会冲出小区,走向炸鸡。”
今天保安小哥跟我说“好累”,我也说“好累”。团购的货物配送到小区门口,由保安和志愿者运到楼栋大厅,我和两个志愿者负责消杀,再拖进电梯一层层送货到家门口,请居民再自行消杀。一天到货三到四次,送一次货要花一个多小时。我们是有疫情的封控楼栋,所以必须做到这个程度,当然也很辛苦。
最近我把这几天团的物资清单都列出来看了一眼,大家应该能够吃上一段时间了,我准备停团两天。之后安排一个周期,比如蔬菜三天团一次,这样比天天团风险小一些。
我一直在群里强调我的原则,非必要不开团,大家一定要配合。我想我们大家的期待是一致的:能够尽早走出小区,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
保证安全
“非必要不开团”固然是保证安全的一种方式,但感染的可能性存在于各个环节。
比如我们团购鸡蛋,有些供应商的货是敞开式包装,消杀工作非常难做,也很难逐户配送。我会对货品进行筛选,宁可让居民们等一两天,也要选择有独立包装的鸡蛋。
做这个“团长”,我承担着很大的责任。如果我们楼栋因为我组织的“团购”出现感染,我该如何交代?这里也包括我自己的安全。家里一老一小,难以承受感染的代价。所以我请居委给我配大白的防护服,保护自己的同时,我也在保护我的家人,还有邻居们。防护服很热,一天穿下来都湿透了。这当然是辛苦的付出,但我不想自我感动。昨天我们楼做核酸,有个志愿者上了年纪,半天下来,整个人都站不直。那时候我就想,虽然辛苦,但我还年轻,才30岁,我不做,难道让这些上了年纪的阿姨做?
调和众口
我们这个群里有不少人是60岁上下,想跟上大趋势,但手机用得不太灵活。
第一次开团,我让大家把各自备注名改成“X楼XXXX室”。我说了三遍,有些人还是没改。我想他们多半是小孩不在身边的老年人,不会改。还有人在群里的发言非常正式——“小陈:”,这不是年轻人会用的表述......我用这些方法迅速排摸出群里的老年人,确认后给他们单独标记。开团的时候,我会私下询问他们的需求,以防因为漏看、不会付款或者不知道怎么“接龙”、用团购软件而错过。
群里居民年龄有分层,需求也各异,做“团长”最难的一个环节是调和众口。这个调和还包括前端供应商。
每次开团前,我先要对接供应商,这一步是重中之重,也是难上加难。
我们第一团的货是老盛昌点心:包子、馄饨等。我在上海发布官方推荐的团购渠道预定。打通这个电话我花了40几分钟,对接上后,对方说到货时间无法承诺,两天或三天后。
我理解供应商,相信他们接到的每一通电话背后,都有一栋楼甚至一个小区的期待。但“无法承诺”对“团长”来说特别难熬,因为物流、货物、价格每天都有变化,前端的每一个微小改变,意味着“团长”后面所有的工作都有可能要推到重来:退款、重新统计、表格重做、解释......供应商一旦时间上出现不确定,我就心神不宁。
细致分工
“团长”的工作量细碎、巨大,也要求一定的专业性。
我平时在“快递驿站”工作,负责“最后100米”的工作,对接过各种小区,这次也算发挥所长。我在楼栋招募了5名志愿者,组成6人小组,每个人都有细致分工。我负责统筹、对接供应商、在群里回复居民、到货消杀、逐户配送。有人负责做统计表格,有人专管财务。配送环节我们三人一组,除我以外的其他两人轮岗。我们这6个人住在同一栋楼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打过招呼,也不知道彼此。昨天,我们聊起,决定疫情过去,要一起好好吃一顿。
我们小区保安小哥付出挺多,无偿包下了“最后100米”的体力活。我在群里分享了这件事,有居民团购时,特意多买一箱牛奶或者一盒鸡蛋,送给保安。
我们楼里,有个居民私下跟我说,“小陈,幸好有你。”
要不是有这些温暖,我可能坚持不下去。
作者:苏展
编辑:苏展
责任编辑:杨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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