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在1949年5月上海解放战役中,华东野战军第二十七军是主攻部队之一,采取兵分多路、穿插纵深的战术,率先攻入市区。在三天三夜的战斗中,该军上自军长下至马夫全部露宿街头,秋毫无犯,是当之无愧的“胜利之师”,“仁义之师”。战斗结束后,二十七军军留驻上海,担任警备工作。数月后全军撤出,直到1952年末才返回江南,继续拱卫上海。为什么一支有警备任务的军队突然撤出上海?两年多的时间他们去了哪里?
文汇新媒体受权刊载27军军史专家张克勤的著作《济南第一团》部分章节,为读者揭秘二十七军的传奇、“济南第一团”二三五团在解放战争后的去向。
迟浩田冲上阵地大喊:“打呀!打呀!”把机枪手撞倒了
到这时为止,从昭阳江往南,最远的二十七军八十一师已打出100多公里,七十九、八十师也都大幅度插入敌人纵深,距离最近的也已有50公里以上。弹药、给养消耗将尽。其他各军的情况大体相似。志愿军首长正是考虑到我军的这一具体困难,而东线歼敌的机会又已经丧失,“为争取主力集结休整,总结作战经验,造成尔后有利战机,以便更多地歼灭敌人”,乃决定将各兵团主力转移至渭川里、朔宁、山阳里、杨口、元通里(麟蹄北)之线及其以北地区。
这本来是胜利回师的主动行动,但是,由于对敌人的反扑估计不足,以致转移的组织计划不够周密,造成了转移初期的被动局面。
二十七军奉命后,以八十师担任阻击任务。七十九师也派出由二三六团参谋长乔正才率领的二三六团二营、三营九连并指挥二四三团七连和师侦察连担任掩护。23日晨,美李军利用我军补给困难,以及东线山区道路既少又窄,部队集中,不便运动等情况,集中了4个军13个师的兵力,以摩托化步兵、炮兵、坦克等组成“特遣队”,在大量飞机、远程重炮的支援下,沿公路向我军纵深猛插,企图以正面主力推进,纵深穿插割裂的战术,对我军进行多路疯狂的反扑。
美军是什么装备?别的不说,美军的6个师,光坦克就有1000多辆,各种口径的火炮就有2100多门。24日,在美军第三师从丰岩里正面向前推进的同时,美军第二师以空降一八七团战斗群为主体的特遣队,在数十辆坦克的掩护下,已突破二十七军友邻的自隐里阵地,沿洪川至麟蹄公路,插入二十七军的纵深于论里。当日下午16时30分,敌人先头部队已越过阴阳里,北犯至昭阳江渡口九万里和寓坪里地区,挡住七十九师的回师正面。25日,敌人又在阴阳里、富坪里一线大量增兵,企图阻击并回头攻击七十九师,把七十九师消灭在昭阳江以南地区。
这时,七十九师已三面受敌,粮弹将尽,大批伤员未运,情况异常危急。为保证师主力和伤病员安全北移,师党委乃决定由师长萧镜海、副政委常勇率主力于桃水庵、所峙里、城隍坪地区设防阻击,师参谋长张文和率师机关、炮团先行北移,并令二三五团派1个营在冠岱里、加洛里、麟蹄西山一线组织防御,阻击由九万里东犯麟蹄之敌,确保麟蹄渡口,掩护主力渡江北移。
二三五团于金富里地区全团会合后,即按指定路线北移。24日晚,一营已控制美也洞以西以南、甲屯里以西及西南诸高地;二营一部已控制所峙里以西、以北高地;团指挥所也进至所峙里北沟。25日,得到师部命令派一个营北上设防阻敌后,团指挥部即令三营遂行这一任务。三营教导员迟浩田(营长已负伤)受命后,即率所部朝指定地点开进。
这时,三营七连有两个排向芝艾谷攻击未回,八连1个排和九连1个班领粮未归,实际兵力只有两个连不到。迟浩田知道任务艰巨,给战士们作了深入动员,特别强调了要沉着冷静,充分利用已有阵地,发挥手中火力,发扬敢于拼搏、近战、孤胆作战和独自为战的精神,一定要掩护师团主力安全过江。
指战员尽管又累又饿,但人人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当晚,三营即抵达指定位置,于冠岱里、加路里、麟蹄西山一线,开始构筑防御阻击阵地。
第二天一早,美军空降第一八七团就在大量坦克配合下,沿昭阳江东进,向三营冠岱里、加路里阵地进击。那气势,轰轰隆隆地,真像天崩地裂一般,似乎一举就要将三营的阵地碾平。
迟浩田跑上阵地一看,啊,不得了,那坦克一辆接一辆,加上大量的汽车、步兵,把公路填塞得紧绷绷的,简直就是望不到头的钢铁洪流。而在坦克、大炮的掩护下,步兵黑压压的一大片也已朝阵地冲来。迟浩田不由急得浑身冒汗。由于敌我在装备上的绝对优劣,过去我军主要靠夜战、近战,现在这大白天,敌人坦克轰轰隆隆地开来,大炮咣当咣当地不住轰,装备火力上本就处于绝对劣势的我军,火力更加难以发挥。
敌人很快就临近了。他急急跑上机枪阵地,大喊:“打呀!打呀!”可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过于饥饿劳累,班长马国锋手忙脚乱地怎么也打不开机枪保险。迟浩田那个急呀,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了。迟浩田本来就这样,平时像个书生,脾气也挺好,可一打起仗来就像换了一个人,动作异常勇敢迅猛。这一急,动作的幅度就更大了。只见他蹭的一下就像飞过去一样,一下子用膀子就把马国锋撞出射击位置,自己抄起机枪,打开保险,朝最前面的敌人迎头猛扫起来。迟浩田的机枪射击技术已有多年历史。早在当文书的时候,他就已从战斗英雄、三机连的徐学盛那儿学得一手轻重机枪射击的高超技艺。后来在战场上不断“替补上阵”,越打越精。此刻一上手,那真像点名一样,一阵猛扫,就把敌人的第一波冲击压了下去。
对这一段小插曲,事隔30多年之后,当迟浩田已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的时候,还曾发生过一件有趣的事。一天,他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客人。客人带了点东北土特产,说要见迟总长。迟浩田的脑子特别好用,记性好。当传达人员报告说有位叫马国锋的老人要见迟总长时,迟浩田马上记起是昭阳江边的老班长。他快步迎出去,叫着“老班长”把他接进屋来。当年战后,为了那一撞,迟浩田还主动在营党委会上检讨自己“犯了军阀主义”。这回见面,两人说得热乎了,迟浩田又把老话捡了出来。他感慨地说:“老班长,那时急哪,又年轻,对你犯了军阀主义,你不怪我?”马国锋压根就没想过那是“军阀主义”,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我检讨。仗打到那个份上,哪能顾得上这个动作大一点,哪个动作小一点?所以,此时一听,简直莫名其妙。“谁说军阀主义?”马国锋不满地说,“感谢你都来不及,还怪你?要不是你那一阵扫,把敌人压了下去,咱俩全都完了,今天还能在这儿见面?”
“老班长”说得不错。要没有迟浩田那一阵狂扫猛射,不只他俩将不复存在,整个阵地也将岌岌可危。敌人已逼得太近了!
把敌人的第一次冲击压下去后,在火力掩护下,九连干部战士采取小分队侧翼出击,与敌近战的办法,击毁了敌人坦克两辆、汽车4辆。另一股企图从侧后渡江的步兵也被歼击大部,迫使敌人暂时停止了进攻。
这时,由于头一天晚上路狭拥挤,阴雨泥泞,渡江未成的团后勤、二营的四连、五连(有1个排还在阵地上未撤回)、机枪连一部及一营的一连,于拂晓渡过了昭阳江与三营会合后,也进入各防御阵地。七连的两个排也先后归建,开始加入掩护阻击。
我通信员扔出一个搪瓷碗,吓趴四个美国兵
与此同时,美军正面部队已向七十九师发起全线攻击。尚留江南为师机动部队的二三五团一营(欠一连)、五连一个排、六连、机枪连一部,奉命在所峙里、鹫峰山一线,对敌进行了顽强抗击。二三六、二三七团也在城隍坪、远幕洞、桃水庵、蓝田里等地,与敌人展开了浴血奋战。这是在粮食已尽、弹药奇缺、有时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的情况下,对敌人坦克大炮飞机步兵的联合进攻所进行的对抗。那个艰苦和艰难,无法想像。
九连阵地上,敌人被反击溃退后,又马上改以猛烈的炮火轰击。加路里阵地土翻石飞,一片火海。接着,敌人由坦克、汽车300余辆组成的长队,又开始猛攻九连阵地。九连干部战士伤亡严重,情况危急。刚占领阵地不久的四连立即予以支援。四连指导员丁朝兴,指挥各班排先击毁了敌人坦克1辆、汽车4辆,并歼灭了汽车上的敌人300余人,给敌人以沉重打击。敌人大怒,转而进攻四连阵地。双方马上进行了激烈争夺。
这时,英雄炮手李洪序刚刚才把炮扛到山顶。看到敌人那个气焰,来不及构筑阵地就先打出一发。但是,由于没有构筑工事,弹着不准。为了准确地射击敌人,他们把炮往前推了一段距离,但仍不稳。战士汪声友从掩体里跳出来说:“我来固定!”他把两手按在炮腿中间,拉开马步,一只脚把炮腿踩在泥坑里,一只脚蹬在后面,说:“开炮吧!”汪声友是皖北刚参军的新战士,李洪序亲手培养的炮手。他的英勇行为,使李洪序感到欣慰。李洪序细心瞄准,一炮就打中了敌人满载人员的汽车。二营的干部战士不由高喊:“打得好!”接着三发炮弹,又击中了敌人3辆满载兵士的汽车,吓得敌人纷纷跳车逃命。李洪序见不少敌人跳进旁边一个长宽仅十几米的烂泥窝里,对准烂泥窝又打了一炮,把其中的大半送上了西天。
敌人被打得嗷嗷乱叫,发疯似地反扑。大量炮弹在四连阵地和炮阵地上爆炸。汪声友牺牲,李洪序也负了重伤。四连阵地上,指导员丁朝兴光荣牺牲。机枪班正副班长也先后负伤。机枪手周常胜主动代理指挥,号召大家发扬不怕牺牲的精神,站起来打手榴弹,更准更狠地打击敌人,“为指导员和牺牲的战友报仇”。他自己抱起轻机枪冲向敌阵,毙伤敌人30余名,也献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他们与敌人激战了整整3小时,使敌人几百辆汽车、坦克无法前进。下午15时,我军撤出了战斗。
八连在江桥对面的麟蹄西山占领阵地,整个阻击战也打得异常紧张激烈。敌人以坦克开路,企图一举攻占江桥及其南北高地,截断我军退路。连长亲率3人反坦克小组冲下江桥,爆破坦克。敌人一面进攻,一面以炮火封锁我军道路。坦克也以猛烈炮火朝八连阵地轰击。在敌人暴风雨般的炮火中,3人小组一人牺牲,两人负伤,情况危急。连长命令卫生员抢救伤员的同时,命令全连对敌人展开攻击。
八连卫生员迟法新立即冲下江桥,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爬到敌人的坦克跟前抢救下了两名伤员。他把两名伤员背下包扎以后,又爬回去把烈士也抢了下来,保证了“死不丢尸”。
八连指战员一边掩护卫生员,一边对敌人进行奋力反击。连队的所有轻重机枪都朝敌人猛射。机枪班战士张学奎战斗打响前就不顾饥饿劳累,精心修筑了3个机枪射击阵地。阻击战打响后,他专拣敌人的汽车、步兵扫射。前面几辆被打得横七竖八地搁在公路上后,后面的也就不得不一辆接一辆地摆在哪儿,一下子就“接龙”似地摆起了百余辆。步兵也被打得到处乱窜。敌人怒不可遏,集中起前面9辆坦克的炮火朝他的机枪阵地轰击。张学奎巧妙地利用3个射击阵地,沉着冷静地轮流发扬火力,不仅粉碎了敌人妄图摧毁其阵地的阴谋,还迷惑了敌人,保存了自己,完成了阻敌任务。敌人在八连阵地前的进攻也被遏止。
与此同时,五、七连也与敌人展开了激战。七连的马贤柱小组——班长马贤柱、战士崔凤仁、杨志吉3人,在断粮多日的情况下,忍受着饥饿与敌人抗击,出色地完成了掩护任务。五连的班长石景双奉命前出破坏公路。他率1个机枪组,巧妙地放过敌人坦克,专打满载士兵的装甲车,一次毙伤敌人10余名,自己无一伤亡,为连队完成阻击任务起了很大作用。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三营通信员王英鼎奉命去联系七连,回来时道路已被敌人封锁,只得绕道走。可一转,迷失了方向,走到敌人的阵地上去了。阵地上的5个美国兵正坐在工事里吃罐头,见这么个“小不点”的“娃娃兵”过来.也不知是中国兵还是朝鲜兵,也不当回事,就举着罐头朝他喊:“要包!要包!(音译)”王英鼎不懂美国佬喊些什么,看模样无非是轻蔑和侮辱的意思,心里算计着,就装着毫不理睬自顾走路。美国兵见他不回头,就一起爬起来想抓他。王英鼎突然一转身用自动卡宾枪扫了一梭子。其中1名被打倒,另外4名就猛扑过来。这时王英鼎身上最后一梭子弹已经打光,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他一摸,皮带上有一碗用搪瓷碗装的饭,是他出发前为了能让他顺利完成任务,营部炊事班七拼八凑好不容易凑起来“专门优待”他的。他舍不得吃,还准备省下带回去大家一起吃呢。可这时再珍贵的东西也得舍了。他摘下饭碗就猛扔过去。敌人一见“飞”过这么一个“新玩艺”来,不知是什么新式手雷或什么爆炸物,就都连忙卧倒。王英鼎拔腿就跑。待跑出很长一段路回头看时,4个美国兵还趴在地下等“新式手雷”爆炸呢。他也就顺顺利利地完成任务回到了营部。
牟声仁上了烈士收容车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美军不断增兵加炮,麟蹄渡口的阻击越来越难。
27日晚,在麟蹄渡口无法确保的情况下,八十一师二四一团以4个连兵力,开始抢占麟蹄以东的松亭里、泥坪里一带高地,并破坏公路和桥梁,以阻击麟蹄之敌北犯。同时,七十九师江南主力乘夜插至麟蹄以北,渡内麟川北移。二三五团留在江南为师机动的一营二、三连、二营六连、五连1个排和机枪连一部,也于29日渡过昭阳江,与团主力会合。八十一师在自我掩护下,也分别于麟蹄和麟蹄以东渡口过江北撤。
奉命担任阻击掩护任务的八十师和所附炮兵十六团、战防炮四〇一团3个连和另两个师的工兵连,原准备在自隐里一线以北地区布防,切断洪川至春川、洪川至自隐里公路,在昭阳江以南构筑三道防御阵地。兵团要求他们能阻敌1个月,由副军长詹大南直接指挥。但是,24日下午,八十师在前往指定位置布防尚未越过公路,就已发现美军第二师特遣队已沿公路从自隐里汹汹北进。
原来,我军主力尚未开始转移,友邻十二军自隐里防线就已被美李军突破了。这一突然情况的出现,已使八十师无法按原部署执行。为阻隔敌军,师即令二三九团于自隐里以北的于村口一带占领并截断公路,以求阻击后续的北犯之敌;又令二三八团在于村口稍北的于论里一线占领阵地,阻击可能南返的敌人。当日,二三八团就在于论里截获敌人4辆南返的汽车,俘敌10余名。出人意料的是,车上有100多名友邻部队的被俘人员。这说明,美军的反扑与我军友邻部队的交战线均已移向北边,再按原命令部署阻击已毫无意义。但是由于通信联络等方面的原因,直到此时,八十师还不知道整个形势已十分严重。他们根据已变化的情形。还是千方百计按命令要求部署顽强阻击。二三九团在于村口阻击敌人。七连首当其冲,战斗极为酷烈。
25日晨,反坦克英雄、七连四班长谭炳云20分钟内击毁敌坦克3辆、汽车1辆,迟滞敌人的行动达8小时之久。这一成功,为部队人员物资的转移赢得了宝贵时间。
26日,八十师二三八、二三九团在师长邬兰亭带领下,才奉命进抵大同里一线的昭阳江两岸;二四〇团在师政委张英勃带领下,也于于论里附近,准备乘夜穿越公路西进。可是此时原负有掩护任务的友邻已放弃昭阳江以南阵地。二十七军左翼洞开。美李军开始向榆村里一线迂回杨口,企图切断二十七军退路。情况万分危急。军指挥部乃令八十师由大同里北上,在水口洞、小雄津洞地区部署防御,控制杨口以南公路,掩护主力转移。直至此时,八十师也还不知道自己将处敌人的围截之中,处境危殆,依然在指定地域展开防御。副军长詹大南从兵团受领任务回来寻找八十师的过程中,发现东面美军第二师已完全控制了洪(川)麟(蹄)公路,南面美军陆一师正由南向北朝大同里、小水洞一线的二三九团进逼,西面李承晚军第六师已抵达华川湖畔的榆村里向东迂回。如果待敌人东进杨口,那么,二三八、二三九团就有被完全包围消灭的危险。詹副军长受领的是率八十师继续阻击的任务。詹副军长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但已无法担任,也已没有必要再按原命令遂行阻击。但与兵团和军部都联络不通。在两次请示兵团和军部均未成功的情况下,詹大南副军长以敢于负责的精神,当机立断,独自作主,毅然决定解除八十师的阻击任务,利用夜晚立即北移,通过一小块敌人尚未合拢的空隙,率部转进至杨口以北的德巨里地区。二四〇团则因洪麟公路被敌封锁已无法西进,即分兵两路绕道麟蹄以东北撤,与主力会合。
用土豆充饥的志愿军战士
这一路南进北撤,二三五团和各兄弟团队一起,吃尽了千辛万苦。部队在给养极端困难的情况下,除了发扬高度的阶级友爱精神,你省一口让给我,我又省一口让给他之外,有不少日子都是靠挖野菜充饥度日。至今在二十七军的军史馆还存列着一份极珍贵的在当年的朝鲜战场上由一营副教导员姜呼万保留下来的野菜标本。在二三五团的干部战士中,最长有整整被饿5天的。就以七连为例,因为饥饿减轻体重每人就达三四公斤,最多达10公斤。由于弹药缺乏不得不靠石头与敌人拼命的也比比皆是。至于伤病医药就更困难了。有一大半的人患了痢疾,可治疗的药物却几乎没有。然而,指战员们依然精神不减,决心不减,信心不减,斗志不减。那种可歌可泣的事迹,让每一个有血性的人了解了都会肃然动容。
这中间,还在团后勤发生了一桩奇事。牟声仁,原是二三五团炮连的指导员。战役发起后,为便于指挥,团把3个炮排分别配属给了3个步兵营。他和连长,就奉命率连部随团后勤行动,成了“后勤人员”。不打仗,不对敌人的坦克冲锋,不在敌人的猛烈炮火和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似乎要比战斗班“安全一点”或“舒服一点”了。但决非如此。北撤的时候,他率连部的任务是负责全团的40多匹骡马驮载的武器弹药和重要物资。连长已奉命回国领取新装备,连里就他、文化干事、管理排长、上士、文书等七八个人。为了避免敌机轰炸扫射和炮火封锁袭击,他们弃大路走小路,3天3夜都在深山老林里翻越跋涉。过昭阳江时,由于桥上过不去,只得涉渡。刚过江,敌人的飞机就来了,一片狂轰滥炸,所幸他们隐蔽在江边山林里未受损失。
可是,麟蹄过不去了。那里有敌人的坦克和步兵,不能碰,只得仍然翻山。这里的山坡又特别陡,驮马上了几次都上不去。其实,那马一匹匹都已饿得哪儿还有爬陡坡的力气!按规定,真有困难,装备物资可以“就地处理”。后来据知其他单位大都“就地处理”了。可牟声仁“死板”地恪守着二三五团“活不丢枪,死不丢尸”的规矩,绝对要把全团的家当转移出去。骡马驮不上去,他就自己“驮”。
人们会问:人的力气还能大过骡马?这样的问题当然明明白白。可牟声仁的力气就是“大”过骡马。他把驮子一个个卸下来,自己驮到背上,上面一人拉,后面三四个人顶着推,就这样把驮子一个个“驮”上坡,再放回骡马背上前进。几个陡坡,就分驮几次,每次几十“驮”。而且,就他一个人驮,因为只有他能勉强扛得住,其他几个别说驮着走动,就是站也站不起来。一二百公斤哪!任务完成了,40多匹骡马的东西都安全运抵目的地了。其中的弹药还在麟蹄阻击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可牟声仁倒下了。
不但倒下了,而且马上就“断气”了。难以想像,牟声仁所创造的,竟是“死人奇迹”。团卫生队赶快送他到师医院。师医院仔细作了检查,说没救了,只好等“收尸”了,就把他抬到公路边,让收容处理烈士遗体的部门处理。可不知怎的,他的气还没有全断,“收尸”的一看,还有一丝儿气,就把他送到了后方医院。他没有死,到了后方医院被救回来了。其实,他没有大伤,也无大病,完全是累“死”的。当然也加上饿。这一“死而复生”,养了三四个月还无法恢复元气。他回到前线的时候,还把大家吓了一大跳。通信员更是被吓得撒腿就跑。
通过牟声仁,人们大概可以更具体地了解一点当时的艰难情景了。但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二三五团指战员就像牟声仁,就像迟新法“活不丢枪,死不丢尸”,全团竞没有丢弃一宗物资、一件武器、一具尸体。他们和全军各兄弟团队一起,为第五次战役最后任务的完成,做出了谁也不得不承认的贡献。正如《抗美援朝战争》一书中作的评价:
“被阻隔在于论里以东之第二十七军,在敌于九万里(华川东南)实施空降企图切断该军退路的情况下,在富坪里、县里地区,英勇抗击敌人进攻,将敌阻于昭阳江南北地区,有力地掩护了该兵团伤员的后送,尔后适时改变转移路线,顺利地向华川、杨口地区转移。”
需补充一句的是:二十七军是在失去友邻掩护的情况下,不但自我掩护安全撤出,还有力地掩护了兵团的转移。这不仅是一种伟大的战斗精神,更是一种崇高的牺牲精神!
二三五团的干部战士特别钦佩詹副军长那种敢于负责的精神和当机立断的果决指挥。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詹副军长挽救了二三八、二三九团的命运。他们撤出后,兵团作战处长王俊峰立即带20辆汽车的粮食、副食前来慰问,大概也是表示兵团领导对詹副军长这一处置的肯定和褒奖及八十师脱离敌人重围的庆幸与祝贺吧。
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了
五次战役后,以廖承志为团长,由全国工农兵学商各界400多名代表组成的祖国赴朝慰问团,来到了朝鲜前线。慰问团的到来,给部队带来了无比的欢乐。整整一周,从机关到连队,二三五团的干部战士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大家把祖国亲人的关怀和爱护,看作是最大的荣耀,最高的奖赏。至今,慰问团赠送的印有“最可爱的人”几个红字的搪瓷杯和丝织手帕,还是当年所有参战干部战士的心爱之物。二三五团的老政委鲁泉珍藏了多年的一幅由贵阳市民签名组成一个“心”字的丝巾,现在陈列在二十七集团军的军史馆里,成了珍贵的革命文物。
外电评述:中国人民志愿军之所以能够创造奇迹,是因为五亿七千万中国人民心中装着志愿军战士,而志愿军战士心中也装着整个祖国和人民。这种凝聚起来的力量是任何敌人都望而生畏,战胜不了的。
是的。抗美援朝经过8个月5次战役的反复较量后,不可一世的侵略军已从鸭绿江边被赶到“三八线”以南,并且已由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把战线稳定在“三八线”附近。双方也已由原来的大规模运动战,转为有阵地的防御战,从而出现了相持局面。志愿军以极窳劣的装备,先败麦克阿瑟,再败李奇微,终于把“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打得不得不坐到谈判桌上来。1951年7月10日,朝鲜停战谈判在开城举行。
不久,二三五团也把防线交给了朝鲜人民军,随军、师一起,移师昌里道、金城地区,转入防御。
在金城防御中,二三五团基本上是随师一起作为二梯队。从7月10日开始的防御作战中,二十七军从西起金化东至北汉江一线的上甘岭、东山里、黑云吐岭、后洞里等一系列要点,积极地打击敌人,有力地配合了谈判斗争。特别是黑云吐岭和后洞里的争夺,反复激烈争夺数十次,有时是一天内就几易其手。8月31日,美军又动用上百门大炮和数十架飞机对黑云吐岭进行了狂轰滥炸,山头上被炸得岩石飞崩,草木不留,整个成为一片焦土。9月1日夜,二三五团奉调投入黑云吐岭一线战斗。二三五团二营在向后洞里南高地反击中,五连一个连就取得了连克敌3个山头,歼敌1个加强连,俘敌9名(分属7个国籍),缴获重机枪3挺、无后座力炮2门、火箭筒2具、轻机枪6挺、报话机10部、电话机5部的胜利。四连七班在向后洞里南山夜袭中,巧妙穿插,突然袭击,歼灭了敌人20多名,也取得圆满成功。二营很快就夺回了黑云吐岭一线高地。第二天,敌人两个连在30多辆坦克和大量炮兵配合下,向后洞里南高地疯狂反击。接着,双方又投入空前兵力争夺,战斗之激烈为金城防御战开始以来所仅见。“济南英雄”、团参谋王其鹏光荣牺牲。二三五团一营在460高地一线杀伤敌人400多名。美军第七师在我军的连日打击下伤亡惨重,疲惫不堪,战斗力大为减弱。从9月4日开始,二十七军奉命把防线逐步移交给六十七军,至9月12日完成。二三五团也随军、师一起,陆续撤至元山港以西马转里地区。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一切侵略者的本性。虽经中朝人民军队的沉重打击,美军还是不肯承认失败,不肯老老实实地坐到谈判桌上来。为此,志愿军党委作出了加强第一、第二线阵地和构筑第三线阵地的决定,在元山地区成立了中朝两军东海岸联合指挥部。二三五团随二十七军开始担任元山海岸的二线防御任务。因为志愿军正面一线防御阵地已日益巩固,敌人感到要想正面突破已甚艰难,乃在日本横滨地区积极进行登陆作战训练,还想从东海岸登陆。因此,二十七军担任的元山一线面对美国企图登陆正面的沿海30余公里的二线防御,任务就极其重要艰巨。从1951年9月至翌年10月的一年中,二三五团出色地完成了各项任务,构筑起了大规模永久性的坑道防御阵地,修筑了公路,架设了桥梁,粉碎了敌人的细菌战、绞杀战,逐步进行了防原子弹等教育,并通过精简整编、战备训练等,使全团出现了焕然一新的面貌。
在二三五团指战员在元山地区顽强防御的时候,老团长聂凤智也正在安东中朝联合空军司令部,指挥新中国的空军与被称为“空中霸主”的美国空军激战。聂风智上海解放后从二十七军军长的任上离开,新中国空军成立后被调任华东军区空军司令员。在朝鲜战场的空战打得最激烈最困难的时候,他来到了安东前线。在他的指挥下,新中国的空军越打越好,逐步改变了空中原来我方被敌人压着打的态势,并最终把“空中霸主”反出清川江以南,又反至“三八线”一线。志愿军的后方运输线也因此得到保障。
在整个战线稳定之后,1952年8月20日,二十七军在朝鲜江原道高原郡龙潭里附近的华南里,召开了第三届英模大会。全军共评出了英模人物特等功臣23人,一等功臣382人,二等功臣3210人,三等功臣10432人,四等功臣8255人;师级模范15人,团级模范211人,军以上单位批准的英模19人,英模单位13个;并有1个团、37个连、39个排、32个班荣立集体功,以表彰他们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旗帜下,同号称“武装到牙齿”的敌人英勇作战,为中朝人民立下的卓著功勋。
二三五团一机连副排长陈忠贤、一连指导员李树森被志愿军总部授予“二级英雄”称号;92炮连战士李洪序被评为“团甲级战斗模范”、“师乙级炮兵模范”,并荣获兵团授予的“英雄炮手”称号;一连副班长石振兰被军授予“三级英雄”称号;三营教导员迟浩田、一机连副班长李洪友、担架连排长林风安、卫生队调剂员于增云、八连卫生员迟法新、通信连班长姜仁海、五连班长石景双等被评为一等功臣;迟浩田和李树森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三级国旗勋章”;陈忠贤、石振兰、李洪友、林风安、于增云、迟法新、姜仁海、石景双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战士荣誉二级勋章”;一连连长辛殿良、五连连长李华亭、七连排长马贤柱等46人被评为二等功臣,荣获军功章一枚;还有一大批三等、四等功臣。二三五团的干部战士,在已有的无数荣誉的基础上,又为团队增添了许多新荣誉。
1952年11月10日,经千里行军,尔后又经半个多月的车运,二三五团随军一起,满载着荣誉和喜悦,胜利班师,回到阔别两年多的祖国江南大地,在松江、嘉兴、平湖、闵行一带布防,开始担负起拱卫上海的任务。
在告别朝鲜人民的时候,全军指战员曾致信金日成首相,表示回国后还要以战斗姿态严格训练,全面提高军政素质,随时准备着重返朝鲜战场。不过,美国政府和美国军队已经领教了新中国的力量,不敢再继续放肆了。1953年7月27日,继李奇微之后就任“联合国军”第三任总司令的美军上将克拉克,不得不一边哀叹着“美国在一个没有打胜的停战协议书上签字,是历史上的第一次”,一边老老实实地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了字。
抗美援朝战争胜利结束了。消息传来,二三五团的干部战士无不欢欣鼓舞,雀跃欢呼,为这一打败“世界头号霸主”的空前伟大的胜利,感到无比的荣耀和骄傲!
感谢原上海警备区司令员王景崑(解放上海时任27军235团即“济南第一团”团长)之女王小萍对文汇“上海解放七十周年”报道所给予的支持和帮助
作者:张克勤,系原27军军史馆主任
编辑:周辰
责任编辑:杨健
来源:《济南第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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