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里的“双枪李向阳”

电影《平原游击队》中敌后武工队长李向阳的原型之一、抗战英雄、原北疆军区司令员郭兴，于29日晚9时7分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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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岁老八路、电影《平原游击队》李向阳原型之一郭兴的心灵独白

【人物小传】郭兴，1924年出生，1940年参加革命，电影《平原游击队》中李向阳原型之一，著名抗日英雄。抗日战争中，他率领的武工队被晋冀鲁豫军区授予“郭兴模范武工队”称号，个人被太行军区授予“一级杀敌英雄”称号。组织指挥过大小战斗100余次，获抗日战争勋章、解放战争勋章、抗美援朝“自由独立勋章”。历任营长、副团长、团长、副师长、师长，北疆军区副司令员、司令员。1986年离休，2014年荣获“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荣誉称号。

郭兴此前接受媒体采访的资料图片

看过电影《平原游击队》的人，一定会对智勇双全、让日军闻风丧胆的武工队队长李向阳难以忘怀。日前，笔者慕名采访了李向阳原型之一郭兴。

实录如下：

有一次，我在新乡党校作报告，正在讲党课，一个同志站起来问：“首长，我问你个事，你十六、七岁就参加工作，为什么十六、七岁就参加工作？”我说，你问得好，我参加工作跟你们现在参加工作不一样。你们现在参加工作要经过考试，考试以后还要挑个单位，挑个部门，生活好一点、工资高一点的才去。我们那时候可不是。我参加工作是叫日本人逼的，我们也没有说给我多少钱，也没有说哪个单位好。我参加工作就是准备打仗，打日本。我们的口号是“消灭汉奸和恶霸，把日本鬼子赶回他老家”。从那开始就打日本。

日本占领我们老家后，实行“三光”政策，老百姓日子不能过，那时我十二、三岁。日本鬼子隔三差五地过来，一来我们就跑到太行山上，地也不能种，老百姓生活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国民党不抗日，从北边跑过来，人家日本放一个气球，他的兵就跑，老百姓也跑。1940年百团大战，八路军从太行山上下来，打到河南道丘路，那是一条英国人修的铁路。八路军把铁路破坏以后，部队就往太行山上退，路过我们村。

一天晚上，指导员集合村里老百姓说：“日本人侵略我们，杀人放火，我们全国人民要团结起来，打败日本帝国主义，男女老少上战场。”我们听了以后，就纷纷要求当兵。当时我们一共有16个孩子，可指导员只要他们15个，偏偏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呢？我又矮又瘦，才15岁嘛。他们部队从河南往山西撤退，整天要跑。这时，村里一个年轻人给我出主意说，他不让你当兵，你就跟在屁股后面走，走远了他们就让你当兵了。

于是，他们撤退，我就跟在队伍后面跑。跑了两个晚上，跑到山西平水县的一个小山村。到那以后，指导员看我跟了两个晚上了，就对我说：“你看看，不让你来，你非要来，你跑都跑不动，把鞋都跑烂了。我们怎么能带你呢？这样吧，我把你送到县政府，让县政府处理吧，我们不能带你了。”

于是，我被送到县政府，那个县长姓许，副指导员带我去的。他说：“许县长，这个小家伙是河南的，他要当兵，你看他跑也跑不动，尽扯我们的后腿。”县长说：“那怎么办？”副指导员说给你们留下吧。县长说：“好吧，你们走吧。”把我留下以后，县长问我：“你是河南的？为什么要当八路打日本？”我说我们都不能过了，地也不能种，国民党不打日本，日本人一来就跑。这个部队打日本，把铁路给炸了，所以即使他们不要我，我也要当兵。县长说：“好，小家伙，你在这里当个小公务员行不行？”我说什么叫公务员？他说就是干些扫扫地之类的活。我说我要打日本，怎么能扫地呢？他说我们这里是抗日政府啊，我们也是打日本的呀。我说那好吧。

当了几天公务员，县公安局要成立公安队。县长对公安局长说，河南来个小家伙，想当兵，先到你们公安队当个公务员吧。公安局长说：“好，给我们吧。”就这样，他们把我带到公安局当了一个公务员。

一天，队长问我：“小郭，你识字吗？”我说：“我上过四年学呢。”他说你写个花名册行不行，我说什么叫花名册？他说花名册就写个人名，我说这个我会写。他叫我写花名册。

结果一个学员姓裴，我不会写“裴”。我对他说：“他不要姓裴了，改其他姓行不行？我不会写裴。”那个学员说，我姓裴，我能改姓吗？我就画了个圈代表“裴”。几个月后，那个公安队没有队长，二、三十个队员，总共就两个识字的，另一个是司务长，30多岁了。局长对我说：“现在没有队长，你就干脆当队长算了。”就这样，我当了公安局的公安队队长。我说我什么也不会。局长说你会跑步吗？我说当然会了。“你会喊一、二、三、四不？”“这个我会。”局长说：“这样，你每天带这些队员跑步，练臂力，捡石头练。”

于是， 我就每天带着队员跑步、练臂力。有一天，我们正在投石头练臂力，过来一个“八条腿干部”（指团以上干部，因配有一匹马和一个警卫员，总共八条腿），站在那里看我们投石头。后来，他回到县政府问县长：“你们那个山沟里住着什么部队？”县长说：“那是公安局刚成立的一个公安队，在训练吧。”那个干部问：“有一个小家伙，不高，他是谁？”县长说那是小郭，刚当上的队长。事后，我才知道，那个“八条腿干部”原来是皮定钧司令员。他从山西调到河南七分区当司令，路过这里。他对县长说：“你把那个小郭叫来。”

皮司令员问我：“小郭，你家是哪里的？”我说是河南辉县的。“你是河南的，怎么跑到这里当兵？”我说我当兵人家不要我，才把我弄到县公安局当了公安队队长。皮司令说，我要到你们河南去，你跟我一起回去行不行？我说我不去，我出来连父母都不知道，我是跑出来的。如果日本人知道我当了八路军，他们就把我家人给杀光了。

皮司令说：“抗日打日本嘛，哪里有日本人你打，没有日本人你打什么？到你们家乡多好，人熟地形也熟。”他给我讲了很多道理。于是，我跟皮司令员回河南了。从山西到河南林县（现在的林州），在那里停了几天，皮司令员又往北走，来到河北的河间。到了以后，停了一晚上，又往北走。皮司令员说要到太行山军区报到。待了一天，他说要到位于石家庄的太行军区一分区报到。

有一天晚上，我们几个小家伙正在吃饭，政委说：“小郭，你过来。”政委对我说，我们研究了一下，把你的工作调动一下行不行？我说还往哪调啊。政委说：“你到敌后去行不行？”我说敌后在哪里？他说在元氏、赞皇这一带。我说到敌人后头干什么？“到敌人后头当武工队队长行不行？”政委说。我说什么武工队啊？我不会当队长。那个主任说，你不是公安局公安队队长吗？我说公安队长也是他们让我当的，又不是我要当的，我不会当队长。主任说：“小郭，你现在是干部了，干部要服从命令听指挥。”我说干部也是他们叫我干的，又不是我要干的。政委说干什么都得学，你现在不是在学吗？你就去当队长。我说当队长能给我多少人？政委说没有人。我说没有人我去当队长干什么？“你去动员，去组织嘛。”我说我来河北，河北人说话我也不懂，我说话人家也不懂，我怎么动员呢？这时，主任说：“司令，小家伙太小了，确实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最好从部队给他调两个兵、一个班长，班长最好是河北的。”司令说可以。那一年，我刚刚17岁。

不久，他们给我调来了一个班长、两个兵，我问司令有没有枪？他说没有枪。我说打日本没有枪怎么办？他说“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嘛，我们又没有兵工厂，部队现在还背着大砍刀、拿着红缨枪，哪有枪啊，那都是从敌人手中夺来的。这时主任说：“司令，还是要弄两支枪，一支枪也没有确实不像话。”两三天后，他们给我们弄来了两支枪，一支是长枪，另一支是短枪。

人有了，枪也有了。政委说，你们这叫武装工作队，总共4个人、2只枪，每人2发手榴弹、5发子弹。今天晚上，我们请你们吃饭，吃完饭你们就下山。那天晚饭，司令员、政委、参谋长、主任等都陪我们一起吃饭，司令员说：“你们这次下山，我把任务给你们交待一下，你们活动地区从石家庄到邢台之间，在铁路以西活动。有三项任务：第一，半年你要把队伍组织起来，组织多少人呢？也不要太多，太多目标大，不便于活动，也不要太少，太少了你完不成任务，就组织五、六十个人。第二，一年要消灭105个敌人，其中必须有5个日本人，伪军多少没关系。第三，一年要缴获100条步枪、2挺机关枪。行不行？能不能完成任务？”我问多长时间，他说一年。我说可以。司令员说：“这可叫立军令状啊，立了军令状，就得完成任务。”

那时候武工队活动都是在晚上，拂晓就藏到老百姓家里睡觉，一直睡到中午12点，下午就准备晚上出去活动的事。趴在窗口盼着太阳落山，落山后我们就可以活动了。

政委说，你这个武工队叫武装工作队，你要到敌后活动，分散发动群众，人多了后三、四个人为一组，这个组到这个村，那个组到那个村去发动群众。集中消灭敌人，哪个敌人对你有威胁，你把人集中起来消灭掉。消灭了敌人，再分散发动群众，这就是工作方法。再就是给群众讲抗日道理，要组织穷人，讲毛主席的十六字方针“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政委形象地说：“这就叫大路朝天，一人半边，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走。”

晚上，我们就下山，从赞皇县出来20多里地，我们先来到班长家所在的元氏县，在班长家里吃过晚饭后，我们就休息了。天快亮的时候，班长的弟弟从外面回来了，他对班长说：“哥哥，外面来了3个兵。”我一听，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问带枪了没有，他说都背着枪呢。班长说我先出去侦察一下。过了一会儿，班长回来了，他对我说：“队长，这三个兵是来催粮催款的。这样，我在后头，背着长枪，你带着短枪，走在前面，两个队员每人两个手榴弹跟着。你个小走在前头，不容易引起注意。”班长还说，如果敌人背着枪吃饭，你就迅速掏出长枪大喝一声：“不许动，缴枪不杀！”

结果，我到门口时，忘了事先商量的方案，上去就大喝一声：“不许动！”两个队员上去就把敌人的枪和子弹袋夺过来了。我们缴获了敌人3支枪，将近200发子弹，押着3个伪军往村外走。来到河北高邑县时，班长说咱们就在这一片活动算了。于是，我们决定在高邑和元氏县之间活动。

在那里活动了半年多时间，我们组织了三、四十号人的武工队。

转眼间到了八月，我们打死敌人大概有五、六十个，但都是警察、伪军，却没有一个日本鬼子，眼看再有三、四个月就过年了，万一完不成任务怎么办？

我和队员们商量，日本人少了不出来，出来多了带着伪军我们也打不了，怎么办？反复琢磨后，我认为要打日本鬼子必须进城，因为他们都在城里住，伪军在外面住。可怎么进城呢？总不能背着长枪进城吧，想来想去，我们干脆化装成日本人进城，伪军见了日本人只顾敬礼，不敢问，但我们不会说日本话怎么办？万一在城门口碰到日本人，人家问你哪部分的，你说不上来怎么办？我们跟分区请示学日本话，分区又和敌工部请示，敌工部有会说日本话的翻译。

经过请示，分区主任说你们学日本话可以，学多长时间？我说五、六天就行。主任说你神了你，五、六天能学会日本话？起码得半年到一年。我说马上就过年了，到那时我们还能完成任务吗？政委说你们来吧，学一些常用的简单的话，比如“不要跑”“缴枪不杀”之类的，叫我带两个战士到敌工部学日语。

在敌工部，翻译今天教给你4句话，明天教给你4句话，一天4句话，如“你手表几点了？”“吃饭”“你好”。我们军事语言学得很好，象“立正”“向右看齐”“报数”之类的，都很熟。学习了将近1个多月后，我觉得能跟日本人马马虎虎对话了。翻译对我们说：“你们说的话日本人基本能听懂，但不流利。”

学完回来以后，我们就化装，我化装成日本小队长，两个兵化装成日本兵。一化装还发现一个问题：我个子矮，把敌人的洋刀一挎还拖着地，这不行啊。后来我决定骑马进城。于是，我们又从分区借了3匹马。

刚到河北永年县西关，我发现伪军在站岗，伪军一看日本小队长骑马过来了，只顾敬礼，不敢问。等我走到城门口时，发现一个日本兵和两个伪军在站岗，日本兵一看小队长骑马过来了，赶紧用日语大喊：“立正，敬礼！”我一看，是个日本兵，从腰里拨出手枪“砰”地一声把那个日本兵打死了。伪军一看怎么枪毙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我又“砰、砰”两枪把两个伪军也打死了。打死后就进城，从西门往前走，到了西大街，也是两个日本兵在站岗，我一看，又接连两枪把这两个日本兵打死了。

当时已是傍晚，枪一响，城里就乱了，街上的老百姓、伪军、日本鬼子到处乱跑，我看见日本鬼子就打，从西门到东门，一共不到20分钟，我们就穿过去了。等我们跑了3里多地了，日本人才终于明白，这是八路军化装进来的，他们压根就没想到。于是，日本鬼子骑着马追，这时，我们已跑了3里地了，从永年县到东关，我一调头，他们再也没有追上。这时天也黑了，我们已过铁路了。

这一仗打完后，刘伯承、邓小平通令嘉奖武工队，我率领的武工队被晋冀鲁豫军区授予“郭兴模范武工队”称号。

来源：中国军网、相约新乡

编辑：叶松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