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共有107个镇,占据基层政府建制半壁江山 (全市另有街道105个)。在经济转型和城镇化的双重挑战下,这些镇都在寻找着各自在上海城市中的新定位,创造出多元化的镇域发展形态。历史上,上海有过“金罗店、银南翔、铜江湾、铁大场、钢月浦”等鲜活的乡镇品牌,有些一度沉寂彷徨,有些顺势而为“华丽转身”。其中,宝山区大场镇的转型故事值得一读。
宝山区大场镇正在进行一场决然的“断舍离”:2017年上海开展“五违四必”区域环境综合整治,大场镇贡献了331万平方米的拆违总量。如果把违法建筑比作航拍器镜头中的灰色浮沫,那么如此拆违体量足以给27平方公里的镇域版图作一番洗色。
违法建筑多是老旧产业的容身之所。拆除违建,就是剥离与之相依的业态和生态。剥离是有痛感的:马不停蹄一整年,大场镇镇级财收因拆违缩水1.5亿元。但他们态度坚决——这个处在中环带上的城镇有强烈的“断舍离”动力。
城市化的同心圆由内向外扩散,内、中、外环自成发展梯度。比起中环沿线特别是浦西沿线其他城镇,大场镇的城市化速度最慢。这里很少有高于中环路的建筑,由南往北进入辖区之前和走出辖区以后,目力所及之处都显得比大场繁华。以城市化“洼地”来形容大场并不为过。
大场镇是宝山区与市中心距离最近的街镇,历史上“铁大场”的美名多少得自于区位和交通优势。但此前多年,本地的产业迭代和城镇建设慢于城市化总体步伐。大场镇党委书记杨金娣介绍,大场镇东接大场机场,西临宝山城市工业园区,辖区内还有著名的南大地区。机场周边建筑限高,园区化工企业集聚,因此本镇总体规划受制颇多。
上海的产业升级发端于中心城区,产业由中心向外围梯度转移时,与市中心接壤的大场“承接转移”,一度接纳大批传统工业企业。多年以后回头再看,上海工业外迁的终点远不止于中环甚至外环线,但大场的产业气质已经沉淀,镇域形象与高污染高能耗的化工、皮革、石材木材市场紧紧相连。
“前面那么多年的‘慢’,如今成了大场的机遇。像6.3平方公里的南大地区,现在是外环以内唯一一块集中整治开发区域,南大的规划建设天然拥有更高的起点,前提是要把整治做好。”杨金娣说。
“五违四必”整治成了为旧空间“查档”的契机。“比如以前用于生产的国企产权房,脱离主业、接近闲置,由老工人或承包者看管,中间通常有过多层转租,最后变成不规范的出租房,‘七十二家房客’蜗居,生产、生活、经营都在一处,违搭越来越多,清理越来越难。”大场镇副镇长许志康介绍,大场有很多小而分散的国企用地,有的甚至被早已完成多轮转型的企业遗忘,“我们把违法搭建和违规经营的视频材料送到一家市属国企的集团总部,他们看了吓一跳,不知道自己还有那块产业。”
杨金娣曾经问过镇上一家皮革厂的厂长:你们企业并不适合在大场生存下去,早日动拆迁还有补偿可拿,为什么不愿意呢?对方的回答让她触动,“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对上海有过贡献,以前也是纳税大户,也辉煌过,不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现在跟不上时代了,如果不靠着这些厂房,怎么活下去呢?”
“社会发展太快,有些人、有些技能没能跟上,所以抱持固有的生产经营理念。产业转型背后是人的转型,人的转型需要社会支持系统。”杨金娣说,基层政府除了依法依规做拆违,还要做好人心疏导、就业帮扶、生活安置,那是拆违数据体现不出的工作量。
市区两级支持力度空前,基层政府获得充足的法律和行政资源,迅速推进“五违四必”整治。千百个违法建筑消失,业主的租金没了,政府的税收也没了。镇里这样算账:“建立在安全风险上的收入不牢靠。南大有个小商小贩聚集街,多年前突发火灾,出了伤亡事故,赔偿费用抵得上十年租金。拆违,为的还是更好的未来。”
“前一阵上海暴雪,我们最担心什么? 违法建筑里成百上千的聚租人群,天那么冷,他们用的取暖电器、接的电板插座安不安全?集中用电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杨金娣说,告别了旧产业旧生态,才能告别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作者:文汇记者 钱蓓
编辑:史博臻 张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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