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舞剧发展可以分为两个时期。一是学习借鉴前苏联文学艺术模式和世界古典戏剧芭蕾,融合东方美学及中国戏曲神韵和武术,构建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舞剧体系。比如黄伯寿、舒巧、李承祥、蒋祖慧等先行者,用《小刀会》《鱼美人》《红色娘子军》《白毛女》等作品为中国舞剧的启程树立丰碑。二是改革开放以来,我们这一代的传承、发展、借鉴。随时代飞速前行,在党的文艺方针指引下,舞蹈理论、舞蹈评论,中国舞舞蹈语汇体系不断完善成熟,融入世界先进的舞蹈文化。在第十二届中国艺术节上,舞剧一举夺得三个“文华大奖”,走在各门类艺术的前列。这是多少代舞蹈人思考、实践、突破所取得的成就。
《红色娘子军》
四十多年来,我见证了中国舞剧发展,既是实践者,更是获得者。面对当前中国舞剧发展出现的种种现象,我有三个问题,或者说三重思考,与大家分享。
第一,什么是中国舞蹈艺术发展的核心驱动力?
无论是出作品、出人才,还是舞蹈观念的更新,第一届全国舞蹈比赛对于中国舞蹈事业的影响都很大。我也在各项舞蹈比赛中得到了成长,从“桃李杯”到“荷花杯”,再到文华大奖,都拿了。
必须承认,近年来舞剧比赛已成为中国舞剧事业发展的驱动力,成就不可估量。但,唯有比赛获奖才能论创作的成与败吗?比赛的初衷以拿奖为目的,或许可以得到各方的重视和支持;反过来讲,艺术创作初心是否有那份纯净,创作过程中是否那么纯粹?其实,每部作品都有自己的节奏和气质,都有独特的韵味,以丰富性和编导个性的角度去诠释主旋律也有不同的表现方式。
舞剧比赛是中国独有的,但不能形成固定模式,在多元化、国际化的态势下如何讲好中国故事,值得思考。在国际舞台上,用身体语言能更直接有力地诠释中国价值观和中华民族文化的内涵。举例而言,林怀民的《水月》或许在国内的任何比赛中都拿不了奖,但会在国际舞台上留下强烈的中国印记。
《水月》
还有一种意识,比赛没有拿奖就被认为是创作的失败,会刀枪入库,另起炉灶,换一批主创团队,继续前行,实现理想目标。一部舞剧选材不容易,须根据艺术规律不断打磨,十年磨一“戏”,才能留下经典。今天,看似产量大的辉煌,但能留下几部舞剧呢?我们或许可以跳出比赛圈,去思考。
第二,互联网时代,市场潮流来得又多又快,编导何去何从?
只要鼠标点击网页就能链接到大世界,艺术家随机看到一种潮流或样式都会受到启发。艺术创作是不是一味地跟着时代跑,还是静下心来沉淀,有时令人很纠结。目前,有些创作者渐渐步入电脑屏上的创作模式,学习、借鉴、启发……似乎成了一种捷径。但我们无形中走入了舞剧创作的瓶颈期。有些人没有按艺术本真要走的路径,运作流程电脑程序化,看到好的感觉又在模仿。市场潮流趋势不约而同地追捧,因此出现“近亲繁殖”的现象。舞蹈语汇没有为人物塑造独特的身体语言、角色类别、性格性情,情绪更缺乏民族韵味。舞剧之魂是人物性格,而性格产生命运,舞剧就有了支撑,一个剧就鲜活可信!
第三,有句老话是,“歌要老、舞要新。”舞剧创新的重点该放在哪里?
舞蹈界一直在创新、在突破,如同手机和电脑不断更新升级换代。“创新而不废古”也是老话,这并不是墨守成规,传统和传承是创作的牢固基石。当然,舞剧是综合艺术,涉及面很广很深。近年来,借用大量多媒体以增强舞剧的叙事能力,在跨界多元融合时代也有成功范例。
作为导演的分寸感就是重点放在什么地方?创作不是重复,而是创造!难道我们的舞台结构吸收世界多元舞台样式就能出新了?我们的音乐吸收好莱坞大片音乐观念就能出新了?我们的舞剧舞台上,音乐震耳欲聋,服装色彩鲜艳,造型越来越奇特。舞美舞台结构制造大量空间,就是没有舞蹈本体舞性和最能显示舞蹈文化的调度运用空间。长此下去,所谓的创新和新意,结果形式大于本体,舞蹈演员倒成了形式的附属。
也许时代潮流让身体表现发生变化,但艺术本质会使我们在传承与创新、古典和现代中进行思考。我们一直在追赶时代,可时代一直在变化。速度快得我们顾不上回头看看那些古典芭蕾舞剧和中国戏曲京剧的“不老秘诀”——那段音乐、那段变奏、那段唱腔、那一招一式唱念做打,是需要多少年的功夫和磨练才能出现的绝活啊!所以,无论舞台样式怎么变化、怎么包装,舞蹈的本体依然教人期待。中国舞剧世界产量第一,投入经费世界第一,庞大的舞蹈团队和人才世界第一,我们的舞剧又影响了世界多少呢?值得深思。
作者:赵明(著名舞剧编导)
编辑:陆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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