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上月在本市长乐路常熟路附近一个居民小区看到令人欣喜的一幕:小区南端有一排高高的水杉,在其中三棵树上,赫然筑着四只喜鹊窝———有两只上下交叠,是典型的“父子窝”。往北不远处,几株错落的杉树上有一只更大的喜鹊窝;而走出小区向东,在延庆路居民区的一棵法国梧桐树上,还有一只略小的喜鹊窝!
十年前,上海发起了“寻找喜鹊”“呼唤喜鹊”“留住喜鹊”活动,为消失了很多年的喜鹊营造回归环境。“寻找喜鹊”其实远不只是寻找这一种鸟,而是寻找失落了相当长时间的文明修养;“呼唤喜鹊”也不光是呼唤这种可爱的鸟儿,而是呼唤现代都市人都树立起应有的生态觉悟。
随着上海中心城区生态环境的持续向好,喜鹊的身影正逐年由郊区向市中心移动,这无疑是上海生态文明建设的可喜进步。
市民热评“我最喜爱的鸟”
今年上海“爱鸟周”活动昨天在长风公园拉开帷幕,主题是“保护鸟类资源,守护绿水青山”。本届“爱鸟周”活动之一,是评选“沪上我最喜爱的鸟”。在大众评选名单上,喜鹊位居前列。
喜鹊是对环境和生态十分敏感的物种,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从上海消失了。十年前,本市林业部门和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发起了“寻找喜鹊”活动。
随着“爱鸟周”“寻找喜鹊”等生态文明宣教活动深入开展,上海的鸟类生存环境逐渐好转,郊野森林与城市公共绿地面积持续增多、绿量持续增长,适合喜鹊营巢筑窝、生儿育女的大树越来越多,人们的爱鸟意识不断加强,人为干扰 日 益减少,喜鹊正由西而东、由外及里、由远至近,一步一步地朝着上海城市的中心区域靠近。
两年前,市绿化林业部门又部署了一项新的全市性爱鸟活动,委托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和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站组织专家组和工作机构,发动社会公众评选“沪上我最喜爱的鸟”。
专家组对市鸟评选工作提出了一系列建议,推荐了50种鸟作为候选对象,其中有珍稀鸟、大众鸟;有形象鸟、功能鸟;有候鸟和留鸟,也有林鸟和水禽。
多家传媒介入其中,提前一年就开始向市民介绍 《每周一鸟》;上海野鸟会等相继组织了16次公众野外观鸟活动;市野保站开设了多个微信公众号供市民大众识别野鸟并组织投票推选。结果,海选出了十种“沪上我最喜爱的鸟”。
从“寻找喜鹊”到如今市民热评“我最喜爱的鸟”,可以感受到强劲的爱鸟之风;丰富的爱鸟活动大大普及了上海市民的鸟类知识,提升了大家对野生动植物和生态环境的保护意识,这应是伴随着喜鹊回归上海市区的另一种收获和成果。
打麻雀殃及众鸟喜鹊无奈离故乡
喜鹊是一种有灵性的鸟,它对环境十分敏感,无论从生物学还是环境学的角度看,它都是出色的生态指示性物种。
一般来说,喜鹊等鸟类多的地方,自然环境就比较好,人的文明程度也较高;反之,则是那里的自然环境还不够好,或者是人类对鸟类的态度不够友善。
记忆中喜鹊离开上海的时间,可以追溯到整整一甲子前。当时“大除四害”,错把麻雀这种主要以害虫为食、对人类有益的鸟类,与传播疾病的老鼠、苍蝇、蚊子并列,发起了全国性围剿运动。结果,不但使数以千万计的麻雀死于非命,还祸及喜鹊、乌鸦、八哥等这些一向习性宽泛、与城市居民相当亲近的常住鸟。它们覆巢毁卵、家破鸟亡,少数劫后余生者远走高飞,离开了这块“伤心地”。
这是人与自然关系不和谐的一个典型。经历了漫长的没有喜鹊居住的缺憾,又鉴于这种鸟儿是典型的环境敏感和生态指示性物种,本市林业部门及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共同发起了在全上海范围内“寻找喜鹊”“呼唤喜鹊”“留住喜鹊”活动,希望通过这些活动,重新唤起人们对野生动物的情感,把喜鹊以及其它对人类无害的野生动物请回我们城市居民的身边,构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动环境。
从喜鹊远离他乡,到“寻找喜鹊”、为喜鹊回归创造条件,是上海生态文明建设迈出的可喜一步。
十年回归路一步一蹒跚
喜鹊从出走至归来,可算是一个生动的欢喜故事:上海的自然生态环境大为改善,人们的生态意识大有提升,人鸟之间由对抗达成和解、走向和谐。
十年前刚发起“寻找喜鹊”活动时,市区里遍寻不见喜鹊踪影。只在崇明高高的输电塔上,能找到些许喜鹊窝;偶有青浦、嘉定的民众报告,发现有喜鹊飞过,或许它们是从江苏飞来,“调研”上海生存环境的。
就像阔别多年后重返故乡的游子一样,喜鹊显然是怀着一种因陌生而忐忑的心情,一步一步挪回上海的。
密切跟踪喜鹊身影的上海野保会“鸟友”们,用镜头作视线,画出了一张“喜鹊归来路线图”:喜鹊先在远郊的宝钢水库、嘉定浏河黄渡、金山枫泾、奉贤海湾森林公园、浦东三岔港、金海湿地公园出现,慢慢地靠近并穿越外环林带,悄悄地渗透到宝山顾村、上海植物园、世纪公园、共青森林公园、江湾新城“绿心”、长风公园、华东师大中山北路校区、复旦大学江湾校区等较浓密的丛林绿地。
虽然小心翼翼、步履蹒跚,但“喳喳-鹊鹊”的特殊叫声,还是随时泄露着喜鹊们的回归行踪。2013年,有人在东华大学延安西路校园里摄到喜鹊窝。也有人报告在广场绿地 (延中绿地) 内见到有喜鹊飞过;还有人反映天山公园高树上见到喜鹊与松鼠打斗,却都遗憾没有照片。去年,在上海社会科学院 (淮海中路总部) 院内杉树上发现有喜鹊窝,野保站专家袁晓判断,这应该是两年以上的老窝;大院内又有多只喜鹊飞来飞去似在觅食,说明它们在附近还有住处。这是在上海市区人类活动密集区首次发现喜鹊的行踪。
而此次笔者拍到的六个喜鹊窝,坐落在市中心华亭路延庆路的居民小区内,比起保安较为严密的市社科院,显然更亲近普通市民。不论这个喜鹊窝群出现在哪一年,这一事实本身已足以说明:喜鹊已经回到我们上海市民百姓的身边!
申城几多爱鸟人守护喜鹊把家还
申城“爱鸟周”活动越来越闹猛、功效越来越显著,申城爱鹊爱鸟的人也越来越多。
喜鹊回归上海,既是这种机灵鸟儿的知性选择,同时也可为上海城市的生态形象加分。因为,今天的上海,已不复以往那种不顾自然规律的生态愚昧时代;今天的上海人,打心眼里认同“鸟语花香”的生态环境,对现代城市而言是一种多么珍贵的标识。
在申城众多爱鸟护鸟人中,刘国荣是其中热心的一员。退休后这些年,他一有空就往林子里钻,为的就是寻觅小鸟踪影,把它们装进镜头、献给大众。有关部门帮他把拍到的野生鸟类编成科普读本 《野鸟百态》,图片展还上了电视台和报纸,广为宣传。
老刘众多的爱鸟故事中,有不少是关于喜鹊的。一次外出拍摄时,他见到电业工人从输电塔上端下一只鸟窝,窝内六只雏鹊张大嘴巴嗷嗷待哺。老刘从工人手中把鸟窝讨来带回家,夫妇俩充当起雏鹊的临时保姆。接连半月,一日多餐,把玉米粒、饭粒弄碎,一勺一勺喂给它们吃。当它们睁开眼、能够展动翅膀了,老刘才把它们送到附近养育条件较好的大千生态庄园,交由那里的饲养员喂养。小喜鹊一天天长大,有的飞回大自然,在大千庄园的林子里筑窝成家;还有两只养在庄园的小动物园里,每天与游人见面“道喜”。
如果说刘国荣是业余爱鸟人的代表,那么唐思贤研究员就堪称是爱鸟专业人士的模范。
唐思贤是中国近代著名“唐氏标本世家”第五代传人,从出生时起便与各种鸟类打交道。他长期在野外采集、在实验室制作、在标本馆讲解,再走上讲台悉心培育未来的生物专业接班人。2004年,他牵头邀集百余位热心野生鸟类保护人士组成上海野鸟会,所有成员统统自愿自发自费参加活动,譬如开展野生鸟类资源调查和监测、开展野鸟救助,带领青少年学生到野外观鸟,保护鸟类栖息地,编写鸟类科普宣传材料等等,十余年如一日,从未懈怠。去年市社科院发现喜鹊窝,他虽然身患重疾不能到现场观察指导,却仍打来电话关注动态,并且详细讲解了喜鹊的行为习性和保护要点。
记得十年前刚推出寻找、呼唤喜鹊活动时,唐思贤就在一次野保会议上表示,“寻找喜鹊”其实远不只是寻找这一种鸟,而是寻找失落了相当长时间的文明修养;“呼唤喜鹊”也不光是呼唤这种可爱的鸟儿,而是呼唤现代都市人都树立起应有的生态觉悟。这些年喜鹊回归、爱鸟风盛上海的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真知和远见。
【专家提醒】
长留喜鸟待时日
千呼万唤之下,喜鹊已经归来。但不少专家不忘提醒:为让鸟儿们长久地留住在上海,还需要作出许多努力。
三个迹象特别需要警惕:
喜鹊们仍然“高高在上”,而少有像国外一些城镇那样敢于飞落人们身边觅食,这说明市民干扰喜鹊的行为仍未绝迹,鸟儿惊惶之心仍在;
市中心尤其是居民小区中,水杉、杨树等高大落叶乔木已少得可怜,可供喜鹊躲避野猫等天敌、安心筑窝营巢的小环境依然稀缺;
一些地方的绿化部门仍然沿用传统打药方式治理林木虫害,这也等于切断了喜鹊的主要食物来源,尤其不利于它们哺雏育幼。
当然,也有许多有利于留住喜鹊的好消息,譬如上海计划2020年前建成120公里外环林带绿道,努力促使野生动植物物种复旺;绿化部门正有意识地在城区内全面推进树种多样性,包括在大小公共绿地小区绿地中着力栽植蜜源植物来招蜂引蝶;市绿化指导站等机构正在大力推广生物治虫以取代药剂施放,其中也包括采取科学合理方法,促成以鸟克虫、以虫饲鸟的良性生态链。这些措施倘能早日实现,都将有利于喜鹊等野生鸟类在上海城区安居乐业,与上海市民长期友好相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人类必须改善自己的行为习惯,特别是管住自己的手和嘴。尤其是各类教育机构,应当向孩子们加强善待鸟类的道德和行为教育,让他们从小就懂得与鸟类及其他物种和谐相处,这也是现代文明人应有的良知和基本常识。
在这方面,绵长深厚而意趣盎然的喜鹊文化,以及它在上海离而重归的曲折故事,应该可以成为我们中小学生态文明基础教学的一大帮手。
作者:洪崇恩
摄影:洪崇恩、刘国荣
编辑:金婉霞
责任编辑:樊丽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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