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美国总统是世界上权力最大的人,这大概是指他作为一个超级大国的统领,掌握着全球最大的核武库钥匙。但牵制美国总统的因素很多,且不说国会与最高法院,凡是亲眼目睹美国大选的人,看到他们不遗余力地讨好选民,恐怕都会感到总统原来不是好当的。
党代会:大造声势
五月中我到达美国时,预选已经结束,各党的总统候选人也已明确。今年的四个候选人中,共和党的布什和民主党的戈尔当然是真正的竞争者,两人旗鼓相当,他们的白宫角逐是1960年以来最激烈的一次。连续不断的民意测验表明,他们的支持率几乎不相上下。改良党的布坎南可以说无足轻重,但是绿党的内德却有一定的号召力,这次他成了戈尔的隐患。
候选人产生后,需要召开党的全国代表大会来正式确认,正式向全体选民推出。但除了这个作用,党代会也担负着宣传党、团结党的重要任务,全党借此机会结束预选时的分裂状态,重新团结,一致对外,大造声势,支持本党候选人。大半个世纪以来,美国的政党机器渐趋衰落,越来越成为竞选的工具。
八月初,共和党率先召开党代会,会前布什选择前国防部长切尼为副总统候选人,这使他的支持率立马比戈尔领先十个百分点。小布什一向随随便便,给人一个公子哥儿的感觉,父亲当总统,使他感到难以从政,于是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棒球队。老布什在1992年竞选失败,反倒解放了他。在共和党的支持下,他两次竞选得州州长成功,使老布什喜出望外。想当初肯尼迪家族精英辈出时,老布什就扬言将来要轮到他家的孩子了,现在两个儿子都当州长,继承他名字的长子又要竞选总统,替他把白宫从民主党手里夺回来,真令他倍觉安慰。但是小布什显得经验不足,尤其是外交军事,让选民不放心,一开始许多人根本没有认真对待他。现在他选了切尼当竞选伙伴,取长补短,把治国经验带到了选票,这个决策比他父亲当年选择奎尔可强多了。共和党的党代会在费城开得十分壮观,尽管戒备森严,场外抗议声不断。布什大谈“富于同情心的保守主义”,一个个少数族裔上台发言,明摆着是想改变共和党是白种富人党的形象。
半个月后,民主党在洛杉矶开会,同样的壮观,同样的豪华,也同样的招来大批抗议者。戈尔在会前宣布康州参议员利伯曼为搭档,也获得同样的赞赏。利伯曼是第一位进入总统竞选的美国犹太人,他是正统的犹太教徒,经常在演说中提到上帝,感谢上帝,乃至有人怀疑他这样做是否违背了政教分离的原则。戈尔选择利伯曼正是需要他的道义精神,因为他是在克林顿性丑闻期间第一个站出来公开谴责总统的国会民主党人。当戈尔需要和克林顿划清界线时,利伯曼当然是最理想的人选。戈尔当了八年副总统,而且是空前干实事的副总统,但他却一直未能让公众了解他、喜欢他,这成了他竞选中的一个障碍。现在他既要与克林顿划清界线,证明自己的独立,又要继承克林顿执政八年来经济繁荣这份宝贵遗产,处境要比布什复杂得多。党代会给了他一个亮相的机会,曾经当过记者的戈尔亲自撰写了接受提名的演说,讲得情真意切,信心百倍。党代会后,戈尔的支持率也急起直追,又和布什打了个平手。会后两人各自摆开阵势,周游列州,到全国竞选。
全家出动:展示人性
中国人不喜欢公务员家属在政治场合中出头露面,总觉得家属介入是腐败的温床,这大概与中国历史上外戚弄权造成的警惕心理有关。美国人没有这样的心理戒备,相反,他们竞选都是全家出动,为的是显示自己的人性,打动选民的人心。他们到处带着家属,尤其是女性家属,让她们夸自己是好丈夫,好父亲。在正式场合下,他们也常常提到家人,讲述家里的故事,尤其是同患难的故事,只要分寸掌握得好,还真能打动美国民众。布什毫不隐晦自己是个曾经犯过过失但能改正的人,这种浪子回头式的经历使他显得很有人性。即使到了大选前夕,他年轻时酒后驾车被罚的旧事突然曝光,也未能影响他的支持率,反倒有人谴责民主党在搞阴谋,搞不得人心的负面竞选。
戈尔从小壮志凌云,养成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觉得刻板,还有点居高临下,这是选民最不以为然的,结果弄得他必须证明自己也是个凡人。也不知是否有意,竞选时他在哈佛的成绩单被泄露出来,成绩不过平平而已。党代会上,他的女儿出场为他作介绍,他的夫人蒂珀更是对他夸不绝口。为表示人性,戈尔在会场上久久热吻夫人,成了这次竞选中的一个著名镜头。当竞选越来越激烈时,戈尔不招人喜欢这个问题也似乎越来越困惑蒂珀,急得她坦率地对选民说:“嘿,你们不必爱他,爱他是我的事!”
两位副总统候选人也碰到同样的问题,相比之下,利伯曼的处境要容易些。他的父亲是东欧犹太移民,后来虽然当到参议员,但曾以烘烤面包为生,这就足以打动选民。再加上他妻子的父母是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对美国感恩戴德,她的美国梦故事引来听众阵阵叹息。切尼为人过于严肃,又过于能干富有,他妻子也是个女强人,两人都不大有人情味。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招术:带上两个天真活泼的小孙女。当他们从飞机上走下来,一人牵着一个小孙女时,真叫人哑然失笑。
今年选民的性别倾向十分明显,布什的支持者中以男性为多,戈尔的支持者中以女性为多,这大概与戈尔公开支持妇女有权选择堕胎有关。那么,布什怎么争取女选民呢?他的夫人劳拉是个图书馆员,结婚前就提出不能要求她作任何公开演讲,现在虽已破例,但看来好像不善言表。于是布什请出母亲、前第一夫人芭芭拉来助战,向女选民攻心。
看着这两个候选人与选民打交道的样子,一些美国人不禁怀念起克林顿来。克林顿来自平民,自然最有平民气息,在和选民打成一片上几乎无人能及。但是招人喜欢是不是总统必备的条件呢?人们不仅怀疑。难怪有人说,现在美国人好像不是在选总统,倒是在邀请谁来参加家里的晚会!
辩论:求职面试
1960年,肯尼迪和尼克松进行了美国第一场总统候选人辩论,电视直播,从此候选人的形象突然重要起来。肯尼迪风度翩翩,不少人为之倾倒,而尼克松却一副病相,很不令人喜欢。辩论后听广播的人以为尼克松赢了,但看电视的人则无不认为他是输定了,尼克松从此不愿意辩论也就不难理解了。现在,总统候选人辩论已经成了大选的惯例,这是一场求职面试,考官就是全体选民,只有让选民满意了,投你一票,你才有总统好当。
今年总统候选人辩论共安排三次,副总统候选人辩论一次。第一次总统候选人辩论时,布什和戈尔在台上各占一方,站在自己的小讲台前,面对观众和主持人。由主持人提问,每人每次的回答时间限于两分钟。两人都略显拘谨,戈尔富于进攻性,布什则似乎缺乏准备,两人虽然都无大错,但谁也没有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接着是副总统候选人辩论,切尼和利伯曼并排坐在一张桌前,面对主持人接受提问。这种形式可能比较令人放松,更兼他们都是资深政客,经验丰富,彼此还是朋友,因此全场辩论心平气和,比较精彩。切尼的精干和利伯曼的幽默感都使人十分满意,乃至评论员认为美国应该为他们感到骄傲。更有趣的是,不少人认为这两位副总统候选人倒好像更应该是总统候选人。
第二次总统候选人辩论采用了副总统候选人辩论的方式,也显得比第一次更有质量。戈尔也许是接受了批评意见,态度比上次缓和。布什还是他的老样子,但显然不像戈尔那么喜欢辩论。这使人想起他父亲当年辩论时,居然不耐烦地看起表来,这么一个不慎的小动作大概使他丢了不少选票。第三次辩论又改变形式,两人各有一张高椅子可坐,但也可以站起来在台上自由走动。这次的问题都来自观众,由主持人进行挑选,请提问者站起来直接向候选人提出。这次戈尔又恢复了第一次的好斗姿态,其间曾一度突然逼近布什,把布什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不知所措,只好向他点点头,这也成了电视中反复播放的一个镜头。三场辩论下来,戈尔已经获得“斗士”称号,而布什则显得脾气不错,是个调和者。这也正是他们想要得到的形象,戈尔一再宣称自己在为劳动家庭奋斗,而布什总是标榜自己是能够使两党更好合作的领袖。
从辩论的内容上说,焦点大多是国内问题,诸如财政赢余、税收、教育、社会保险、医疗改革、处方药价等等,外交涉及甚少,双方都保证要保持强大的国防。两党的政治哲学确有不同,但从我们看来也相差不大。戈尔口口声声要维护中低收入者的利益,谴责布什的减税只有利于最富裕的百分之一美国人。而布什则指责戈尔代表华盛顿(即政府),强调财政赢余不是政府的钱,而是纳税人的钱,多纳税的人自然应该享受多减税。两人谈的中心都是一些关系选民切身利益的问题,说到底就是告诉你,我上台后会有利于你的钱袋子。双方的方案中都提到不少复杂的数据,大概只有专家才能弄清楚。值得注意的是,竞选中没有一个人敢提倡大政府,全都声称自己代表人民,将会尽力压缩政府,压缩享受社会福利者的名单。1980年里根上台标志着美国开始向新保守主义转变,1992年虽然克林顿当选,但也并未真的扭转局面,一方面他是将民主党从左向中间靠了,接过不少共和党的主张;另一方面,1994年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赢得国会两院的优势,整个朝右转的风气仍在继续。
大选前夜:脱口秀
在中国人看来,选总统一定是最严肃不过的事,但美国人却向来不喜欢一本正经。如果说鞠躬多礼是日本社会的润滑剂,那么幽默开玩笑对美国人起到类似的作用。选举中的种种逸闻成了午夜脱口秀的笑料,候选人被滑稽模仿,不仅不能生气,还要参与。谁要是只会板着脸不会说笑话,那就别想当总统。白宫新闻官辞职,克林顿便自嘲自讽说,我现在没丑闻了,所以他无事可做,说罢笑得前仰后合。
美国四年一次大选,从争取党内提名到最后公布选举结果,历时一年有余,可以说是最长的求职过程了。候选人四处奔走演说,向各种选民作各种承诺,让全国评头品足。若无好的体力辩才,还有包容能力,实在是难以想象。我也经常想到,如果不是为了这张选票,他们能对选民如此殷勤吗?
美国人对选举司空见惯,并不十分热情,虽然总统是唯一由全国选举产生的政府官员,但一般人对地方选举更为关心。近来总统选举的投票率一直不过半成,其中一个原因是认为两个候选人在政策上区别不大,谁上台都差不太多,因此懒得去投票,甚至连天气好坏也能影响投票率。由于总统竞选的观众还不如午夜脱口秀的观众多,布什和戈尔都想去接近这批选民,于是他们分别接受邀请,当起节目嘉宾来。布什在这种场合倒显得挺协调,他劝观众去投票,又开玩笑地说当然最好是投他的票。戈尔也尽量显得活泼,表明自己并非没有幽默感。
为了迎接11月7日的大选,NBC在6日晚间播了一个连续两小时的特别节目,是对近年来总统竞选滑稽模仿的精品荟萃。几个演员对候选人最爱说什么、怎么说的特点都抓得挺准,神态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其中夸张的机智更令人捧腹。比如说,戈尔总是有板有眼地抢话说,于是模仿者就问主持人:“我能否发两次言?”克林顿最善于和民众打成一片,于是他出现在麦当劳里,一会儿从这个人手里拿点薯条,一会儿从那个人手里拿个汉堡包,满嘴是吃的,还忙着张罗说话。节目播到一半,镜头转到了前总统布什的家里,老两口也在看电视,记者问他对节目有何观感,布什正在犹豫,芭芭拉接过话筒,连说“有趣”。就在这样轻松的气氛下,美国人等着第二天去投票。
重新计票:爆冷门
第二天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打开电视,锁住CNN,等着看大选结果。投票结束时间是晚上八点,但由于时差的缘故,中西部要比东部晚一小时,而西部要晚三小时,十一点才能结束。以往经常是到八点东部票箱关闭,选举结果便已出来,使得加州人都懒得去投票,但这次他们会发现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绿党内德的因素十分重要,由于两党都在向中间靠,实际上成了中左中右,差距自然减少。内德代表相当一部分比戈尔更左的选民,指责两党都是为大企业说话。这样,内德的选票当然更多地是从戈尔的选票中分化出来,是对戈尔的威胁。在两党选票接近的情况下,一个第三小党虽然只占几个百分点的选票,但很可能就会左右全局。1992年得州富翁罗斯·佩洛作为独立候选人参选,不能不说对布什的失败起了作用。内德在大选前的民意测验中约占百分之五的份额,但真到选举时,一些选民就会把票投给有可能当选的人,以免浪费选票,最后内德的得票约占百分之三。份额虽小,但在如此接近的选举中,谁得了这百分之三就有可能当选,两党都清楚这点。竞选中布什一方劝人们去选内德,企图分裂民主党选票。戈尔这边就提出“选内德就是选布什”的口号,劝人们别去选内德。大选僵持后,戈尔一方指责内德坏事,内德反驳说,他还坏了我的事呢,由于他的威胁,许多本该选我的人去选了戈尔,使绿党的选票未能达到百分之五,否则就能得到几百万的联邦竞选资助。
八点刚到,各州选举结果就纷纷报来,像马萨诸塞这样的铁杆民主党州,在竞选过程中根本就引不起兴趣,选民和候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几个势均力敌的州,如大湖区一带和佛罗里达等。美国的总统选举其实并非直选,选民只是选举选举人,每州的选举人数是该州众议员和参议员人数之和,各州总数为五百三十五人,加上首都华盛顿特区的三人,全国为五百三十八人,所以只要获得二百七十张选举人票,总统就当定了。而且由于“胜者得全票”的规定,候选人只要得到简单多数,就可获得该州所有的选举人票。
电视上不断地在报告票数,大家的眼睛首先盯着宾州、纽约、佛州等几个大州,它们全归了戈尔。到九点,中部的结果陆续传来,大家又为那几个拉锯州捏一把汗。到十一点,西部也已结束投票,加州因为使用电脑投票,计票迅速,几乎是一分钟后便传来结果,五十四张选票全部归戈尔。然而富于戏剧性的事一再发生,先是戈尔居然输掉了自己的家乡田纳西,然后是给了戈尔的佛州二十五张选票又被收回,让双方情绪波动。我看到半夜两点去睡时,还剩四个州未定,看来结果一时难以产生。
第二天早晨,当我准备弄清是谁当选总统时,听到的竟然是悬而未决,简直使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报纸的通栏标题本该是当选总统的大名,结果却是惊人的“重新计票”!但有趣的事还在后面,原来半夜里佛州的票又给了布什,共和党为此庆祝了一个多小时,连戈尔本人也打电话给布什表示了祝贺,甚至一些外国也给布什发了贺电。但很快,消息传来说给布什也不确切,于是戈尔再次打电话给布什收回祝贺,据说布什当时感到难以置信,向戈尔重复了他听到的话以确证他没有听错。此时,佛州的二十五张选票已经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尽管我在美国住过七八年,也看到过三次大选,但从未见过这般情形,即使在美国历史上也纯属罕见。我庆幸自己没有提前回国,否则对学习美国文明史的人来说,错过如此戏剧性的时刻实在可惜。
佛州选票的混乱有几个主要原因:第一,美国没有全国统一的标准选票,各地政府自行其是,有的还在使用一百多年前的投票机器,所以计票不可能那么精确,但在一般大选中相差几万票也无碍大局。佛州的投票工具显然比较落后又不一致,因此在计票上就出现种种麻烦。争执最大的棕榈滩县设计的是所谓蝴蝶形选票,候选人名字左一个右一个,要打的孔排在中间。布什名列左边第一,当然打第一个孔,不会有差错,但第二个孔指的却是排在右边第一的布坎南,名字在布什下面的戈尔占的是第三个孔,结果许多选民抱怨他们要选戈尔,却无意中选了布坎南。布坎南也出来表示,他在棕榈滩县所得选票确实超出预料,很可能有误,还颇有风度地说他自然不要不属于他的选票。曾经竞选过总统的黑人领袖杰西·杰克逊也专门到那里去支持一些要求重选的民主党选民,不过这个要求很难实现,因为尽管选票设计是有点问题,但人名与孔之间都有箭头标明,稍微仔细点,应该不成问题。况且这些选民在投票后也未立即声明,一直等到戈尔票数不够时才提出抗议。还有人甚至找了一些学童来进行试验,结果发现连孩子也足以辨别孔的归属。人工计票的问题是由于选票打孔时有的没有打透,结果机器一压又恢复原样,因此民主党便埋怨不准确,提出人工计票。
第二个原因是海外选票,海外的美国公民有权缺席投票,如果双方选票悬殊,那么这部分选票也就无足轻重,常常可以不必计算,但在这次相差仅几千,甚至几百票的情况下,这部分选票就身价百倍了。而佛州海外选票主要来自驻外美军,他们的票绝大部分是投给布什的。海外选票邮寄回国,要有十来天的期限,所以必须等待它们寄回。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双方选票过于接近,谁输了都会觉得太惨,尤其戈尔已经获得普选票的多数,把选举人票输给布什难免叫屈。更有难言之隐的一层是佛州州长正是布什的弟弟,使人生疑。但是戈尔这样左一个不服右一个不服,官司一直打下去,布什方面也不服气,他们说很多戈尔赢的州也只相差几千票,他们也有权要求重新计票,这样就会没完没了。一些人以当年尼克松拒绝对有争议的州重新计票为例,劝戈尔以大局为重。当然戈尔也决不会以自己当选为由来争,他强调的是必须尊重选民的意志,如实计算每一张选票。要说么,这次民主党也实在大方不起,国会中共和党仍然维持了众议院的多数,参议院里两党人数是五十比五十,如果利伯曼当选副总统,康州将会换上一个共和党参议员,变成五十一比四十九。而如果利伯曼落选的话,共和党的副总统作为参议院议长,将在五十比五十时投下关键的一票,总之都对民主党不利。而且新总统还可能有机会任命三个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他们任职终身,对日后美国政治将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如果布什当选,将是共和党自从艾森豪威尔以来第一次同时占据白宫和国会优势。
有评论说这次选举表现出了美国的宪政危机,但美国人却很少这么看。总统一时选不出来,美国并没有人因此产生危机即将发生的感觉,倒是脱口秀的主持人又有了意想不到的笑料,因为他们知道,总统迟早会有的,宪法修正案第二十条第三款写得清清楚楚:“如在规定总统任期开始的时间以前,总统尚未选出,或当选总统不合资格,当选副总统应在合乎资格的总统之前代理总统职务。倘当选总统和当选副总统均不合乎资格时,国会得依法作出规定,宣布何人代理总统,或宣布遴选代理总统的方法。此人在有合乎资格的总统或副总统前,应代行总统职务。”更何况克林顿不是还在台上吗?他说戈尔当选不过是仅次于他第三任的最佳选择,他这个跛脚鸭还要呱呱叫几声呢。
也有评论认为选举团制度太落后了,应该改一改。1787年美国制定宪法时,只有拥有财产的白人男性公民才有选举权,现在宪法一次次修正后,美国成年人不分种族性别都有了选举权,为什么不真正实行直选呢?选举团制度确实是历史的产物,当时制宪者们自称共和派,其中相当一部分既不信任政府权力,又对民主疑虑重重,选举团制度是他们的谨慎之举,目的是对可能感情用事的选民加上一个安全系数。那么,选举团制度有没有可能被取消呢?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一来宪法的修正十分艰难,必须由全国五十个州中四分之三的州议会或四分之三的州制宪会议通过。二来如果直选,那么人口集中的大城市,尤其是东西两岸将决定美国的总统人选,这对面积庞大而人口稀少的中间地带的居民来说将难以接受。在这次的选举图上,代表布什的红点几乎占满了美国版图,代表戈尔的蓝点只能占据东西两岸的大城市。农村和小城镇是美国保守势力集中的地方,他们是不会希望改变的。
二十多天过去了,大选却仍在进行,联邦最高法院也已介入。美国人既有厌倦之感,又在拭目以待。善于辞令的克林顿总结道,这次选票如此接近倒产生了一个积极的后果,那就是让美国人认识到,每张选票都是有意义的。许多年轻人因此对投票产生了兴趣,估计下次大选的投票率肯定会有明显增长。好在美国没有“家丑不可外扬”之说,本来就是洋人,他们怕出什么洋相呢?
钱满素,1946年生于上海,哈佛大学美国文明史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研究员,南京师范大学特聘教授,主要从事美国文明的研究,著有《爱默生和中国对个人主义的反思》《美国文明》《美国自由主义的历史变迁》;论文集《飞出笼子去唱》《一个大众社会的诞生》;主编过《年轻的美利坚》《我有一个梦想》《我,生为女人》《韦斯特小说集》等书,发表过不少有关美国历史、文学、政治的论文和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