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认为朱诺·迪亚斯是个聪明的作家。相反,他“慢作家”的名声已经远扬。1996年以一本小书《沉溺》走红后,出道以来的20年里,朱诺·迪亚斯一共就写了3本书,但是,他却凭这3本书确立了他在文坛的地位。(资料图片)
朱诺·迪亚斯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作家。定好了在书展与评论家陈晓明教授进行对话,题目是“身份焦虑下的写作”,谈着谈着就成了他一个人的“主场”。去年,朱诺·迪亚斯入围美国图书奖,同年,又获麦克阿瑟“天才”作家奖,而他昨天在上海作协大厅的演讲,简直就是一个天才演讲者的表演。他说话时不时站起,或干脆走到读者跟前,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像一只看到猎物即将扑出去的豹。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几乎使人忘记了作家是用笔来说话的。
作家需要比笔下的人物聪明吗
没有人认为朱诺·迪亚斯是个聪明的作家。相反,他“慢作家”的名声已经远扬。1996年以一本小书《沉溺》走红后,迪亚斯并没趁热打铁地拿出他的第二部作品甚至第三部作品,与出版商说好1997年要交的书稿,被他一拖再拖,交稿已是10年之后。出道以来的20年里,朱诺·迪亚斯一共就写了3本书,但是,他却凭这3本书确立了他在文坛的地位。2007年,他的首部长篇小说《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获全美书评家协会奖,次年该书获普利策奖。3年后的2010年,迪亚斯成为了第一个担任普利策奖评委的拉美裔作家。要知道,在劳模辈出的美国文坛,以短短几本小书奠定文学地位,这在美国作家中是十分罕见的。
朱诺·迪亚斯笔下的主人公,无论是奥斯卡还是尤尼奥都是笨笨的,在命运的拨弄下毫无还击之力。当有读者问到作家本人,是不是写不了比自己聪明的人时,迪亚斯立刻以一个小说的方式予以回答。他问现场的读者,有谁知道1969年湄公河谷的粮食产量吗? 底下鸦雀无声,不知他的意图。说话间,朱诺·迪亚斯飞快地掏出手机,他说:“我只需要用它查一下,然后让我笔下的人物掌握知识,便可以让他们变得比我聪明了。”“对一个作家来说,写一个人的人性比写出一个聪明人来可要难多了!”这才是迪亚斯想要表达的。
6岁跟父母从故乡多米尼加移民美国,在垃圾场边的小屋子里疯狂读书,在学校因移民的身份饱受白眼,这些往事使迪亚斯的作品始终围绕着移民的生活及焦虑。但是,他的创作风格并不“愤怒”,而是想象奇绝,文风诗意,幽默诙谐,他以自嘲手法描写故事,活生生将“致郁系”故事写成了“治愈系”,令人读来为他们的命运叹息时又哑然失笑。
如今,在麻省理工大学教创意写作课的迪亚斯,看淡了很多东西。比如,他不关心书能卖出去多少,也不关心批评界对他的评价。很多年前,他便清楚自己选择的谋生手段———写作并不能使他发财,他说:“既然我已经很穷了,那我就选择自己穷的方式———成为一个艺术家。”
爱的半衰期是永远
在短篇小说集 《你就这样失去了她》 里,迪亚斯写下这样一句话:爱的半衰期是永远。意思是只要拥有过一段真正的爱,当爱逝去,便一辈子留在了生命里。在为这部小说作准备的那些年里,迪亚斯采访了好些女性。当他问一些已婚的女性朋友,是否还会想念初恋时,她们会说是的。“这不是说她们不爱自己的丈夫,而是说她们不觉得想念初恋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事。而对于男生来说,这不符合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我们的教育教我们如何去赢,当我们遇到巨大失败的时候,往往容易无所适从。”迪亚斯说。
年轻时做过举重运动员的迪亚斯,因为写作变瘦了。他坦陈自己有过被酒精“击垮”的过去,是女朋友和书籍最终拯救了他。相比年轻时的模样,如今的他眼睛更狡黠,反应更机敏。2008年,《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获普利策奖,迪亚斯参加了一档脱口秀节目,面对主持人揶揄地问他,打小从多米尼加来到美国,如今获奖是不是剥夺了一位美国人获奖的机会。迪亚斯机敏地答道,既然普利策本人也是一位移民,他一定会乐见自己得奖。
在这两人看似玩笑中的对话中,其实反映出了一种不安和焦虑。在昨天的演讲中,迪亚斯也多次提到一个关键词:面具。“在生活中,面对恐惧,我们被迫戴上面具,当一个面具卸下时,你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另一个面具。”从首次在文坛亮相,迪亚斯一直以他敏锐雄辩的语言诠释着在美国做一名拉美裔移民的复杂性。在小说中,他通过恰当的幽默,成功地防止了将移民故事商品化和将移民类型脸谱化。有人说他的敏锐很像已故的表演大师、喜剧演员格劳乔·马克斯。马克斯喜欢拿美国的人行道都是用金子铺的这种说法开玩笑。他说,移民们到了美国以后会发现,第一,街道不是金子铺的,第二,街道根本就没铺,第三,人们在指望他们铺路。这便是迪亚斯最强有力的天分之一:他带着富于讥讽的幽默感从事移民文学创作,但并不陷入身份归属的问题,不纠结种族的问题。他所关注的是用语言刻画和艺术地再现身为在美国的黑人、拉美裔和移民的含义。
我不介意别人批评我
面对批评的声音,迪亚斯表示,“我不介意别人批评我。在我的大家族里,我不是最聪明,最帅,最有成就感也不是最出名的。像我这样的人,受批评是理所应当。我不太爱读评论,这就像洗澡时观察自己的身体,这种感觉很怪异。时代已经不同了,如果1960年我出版一本书,《纽约时报》评论我的书不好,那我的书‘死’定了。但是今天,无论《纽约时报》怎么说,总有不同意见出现在不同的角落。今天被评价很差的作品可能是未来的白金,所以我并不在意当下的评价。”
迪亚斯是幸运的,文学之路曾经师从诺奖得主托尼·莫里森。对此,迪亚斯表示,在托尼·莫里森那里,我学到了一切,我写作中所有好的地方都来自于她。我们这一代作家与她相比就像是半睡半醒。如今,在麻省理工大学教授写作课程的迪亚斯,也像他的老师那样,带着一群文学青年做梦。他说:“即便我是个糟糕的老师,我的学生依然有可能成功,就像我是一个差劲的小提琴老师,并不意味着小提琴是不可教的。”如今,迪亚斯的学生里已有人出版了作品,但他仍坚称:“他们的成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文汇报记者 陈熙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