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区现在是上海不折不扣的中心区域,前些时日静安区和闸北区合并还曾引起很多讨论,其实在上海开埠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静安寺周边一带一直是水网密布、河道纵横,乡民士绅世居其间、渔耕生活的一副典型的江南水乡情景。
静安寺地区的城市化与一条马路的修筑密切相关。这条马路就是当时人称静安寺路的南京西路。静安寺路,英文名作Bubbling Well Road(直译就是“气泡井路”),最初只是跑马总会(Shanghai Race Club)修筑的一条“私路”。
▲清代画作《涌泉》
赛马是来沪外国侨民,特别是英国侨民最为喜爱的运动。有人说过:“一个英国人能长期呆在国外而不去尝试跑马比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1850年成立的跑马总会,是上海滩当时最为重要的外侨社团组织之一。1862年,跑马总会将其在今湖北路、海口路、北海路、西藏中路、六合路、芝罘路和浙江中路共计171.476亩的跑马场地皮分块以高价售出,共获银10万两。
这比起1953年跑马总会“永租”中国农户时的约9600两银,9年间,获利达10倍有余。所得巨额利润,跑马总会不仅在泥城浜(今西藏中路)西面圈了一个规模约500余亩地块,营建新的跑马场(今人民公园),而且为了跑马方便,就修筑了这一条从泥城浜到静安寺长约2英里的跑马道。
▲民国初年的Bubbling Well Road和涌泉
所谓“气泡井”,讲的是静安寺门前一处“涌泉”,因为井内有水腾涌,宛如沸腾之水,昼夜不息,明清时代就是江南地区远近闻名的著名景点,素有“天下第六泉”之称。上海开埠后,静安寺成为西方侨民郊游常去的目的地之一,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涌泉”的存在。
在当时洋人眼中,涌泉显然要比静安寺更有吸引力,也更出名,这从此地的英文命名即可看出端倪:静安寺英文名字叫做“Bubbling Well Temple”,是因泉得名,而不是相反。这时来沪西人的游记、传记中有不少“涌泉”的记录。以雒魏林的 Life in China(中国的生活)为例:
在寺庙前有一口井或深渊,约八英尺见方,十到十二英尺深,表面贴有石灰石砖块,并被坚固的栅栏围住。井内约有三英尺的水,并自底部冒出大量气泡,因此看上去似乎从底下不断喷涌出大量的水。人们称其为“海眼”,声称井水从不增长或减少,也不会干枯。
但事实上,井内的水已近乎枯竭,气体穿过井水飘出。通过梯子下到井内,在波动的水面上点燃火种,气泡便会不断爆炸并产生亮蓝色的烟,直至火种熄灭。气体极易搜集,用一个钟型玻璃罩和一个气囊即可。井水有一股淡淡的咸味,但有小鱼在水中游来游去。无疑,井内冒出的气体是矿坑气,很可能来自地表下较深处的泥炭或煤层。村民们从不用这口井里的水做任何用途,而且对于气体能点燃感到相当的吃惊,他们似乎一点都不知道这种气体的易燃特性。
▲雪后涌泉浜
这条Bubbling Well Road,加之同年为防御和抵抗太平军,方便军事运输而修筑的几条“军路”,因位于当时的租界界址以外,故称为“界外道路”。上海史上的“越界筑路”实滥觞于此。
Bubbling Well Road此时毕竟是一条“私路”。维持该路的运营需要大量资金持续投入,跑马总会一开始便在路的两头设立栅门,征收过路费用,不缴费的不准通行。如此运营了2年多,随着这笔路费收入的减少,入不敷出的情况愈来愈严重。正当此时,工部局意图西扩,于是决定从跑马总会手中接收Bubbling Well Road。私路因划归公共租界当局实际拥有、运营管理,摇身一变,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公路”。
公共租界当局随后数十年中对Bubbling Well Road不断被拓宽、填高、拉直,修护得当,且有巡捕维持交通、治安,日益成为一条通衢大道,道路愈加繁忙,每天过往马车、人力车辆数以千计。马路周边建起好多西式洋房,不少外侨选择搬去这里居住。这一区块虽然名义还不属于租界所有,但实际上已经被租界占据。1899年,软弱的清政府又一次屈服,公共租界再次扩张,西界一直拓至静安寺镇,对区块形成了实际占有。
受益于Bubbling Well Road的辟设与现代化改造,引领静安寺周边一带不断填浜筑路,渐渐由一条马路展开形成现代路网,公共租界西区原来的“水乡泽国”也很快在房地产商的推动下基本上被“钢筋水泥”的现代城市景观所替代。由此可见,缓解城市交通压力最根本的措施是拓展城市空间;而在城市空间已经达到饱和的情况下最有效的方式是重新规划城市空间布局。(题图为老静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