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梁思礼先生回到母校天津市南开中学,与学生们一同参加主题班会,并一起朗诵梁启超先生所作的《少年中国说》。图/东方IC
我国近代著名思想家梁启超九个子女中最小的、与他长相最接近的孩子去世了。4月14日10时52分,中国航天事业的奠基人之一、著名导弹和火箭控制系统专家、中科院院士、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梁思礼因病去世,享年91岁。
继承了饮冰室的血统,梁思礼一生秉持爱国救国的信念和乐观通达的人生态度。学成回国后,他和我国的第一代航天战士一起,创建起完整坚实的中国航天事业。
将“爱国”刻进品性
天津市河北区民族路46号,有一幢白色的意式建筑,这里就是饮冰室。在这里,梁启超写下了“人必真有爱国心,然后方可用大事”,将“爱国救国”镌刻进梁家九子女的人格品性之中。
作为梁启超最小的儿子,1929年父亲逝世时,梁思礼还不到5岁。他被家人叫做“老白鼻”,这是梁启超对他的昵称,由Baby(宝贝)一词音译而来。他回忆:“父亲对我的直接影响较少,几个哥哥姐姐都受过父亲言传身教,国学功底属我最弱,但‘爱国,这一课,我不曾落下半节。他遗传给我一个很好的毛坯,他的思想通过我的母亲及他的遗著使我一生受益。”每当有人问及从梁启超那里继承下来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梁思礼的回答总是两个字:爱国。
因为爱国,1949年9月,刚从美国辛辛那提大学获得自动控制专业博士学位的梁思礼,乘坐“克利夫兰总统号”回国,实现心中的“工业救国”之梦。
因为爱国,尽管在特殊年代遭受了数不清的磨难,但他没有一丝后悔,“我以自己是第一代航天人而自豪,从来不后悔!对于现在在海外留学的人,我想说,‘是好样的,就要学成回国。,”
梁思礼曾提到,他在美国有一个好朋友林桦 (现已去世),当年都在美国留学,“我回国了,他留在了美国。他是波音宇航公司的首席科学家,我曾是航天部的总工程师。他搞的是美国的洲际导弹 (民兵导弹),我搞的是中国洲际导弹。他的年薪是30万美元 (上世纪80年代),我的工资只有他的百分之一,他住在西雅图一个小岛上的高级别墅,回国时受到国家领导人接见,我住在很普通的单元房子里。有人曾问我对此有何想法,我的回答是,他干的民兵导弹是瞄准中国的,我干的导弹是保卫我们祖国的! 从第一颗原子弹、第一枚导弹、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到第一艘神舟飞船,我回国后和第一代航天战士一起,白手起家、自力更生,创建起完整坚实的中国航天事业,使中国居世界航天强国之林。能为此奉献一生,我感到无比的自豪和光荣。”
从失败中成就可靠
从“两弹一星”到载人航天工程,梁思礼倾注了毕生心血。虽然赢得过许多荣誉,但他总念念不忘的却是“东风二号”的失败。
1960年11月5日“东风一号”发射成功。它不仅是我国制造的第一枚导弹,是军事装备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也帮助我们建立起自己的材料和电子元器件协作网,直接支持了航天事业的发展。然而,1962年3月21日9时5分,“东风二号”点火发射,起飞几秒钟后,导弹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头部还冒出白烟,最后落在了发射阵地前300米的地方,因为里面的推进剂装得满满的,导弹落地后炸起了一个蘑菇云,地面炸出了一个直径20多米的大坑。
这次失败的打击很大。但梁思礼认为,失败比成功更有启发。正因为失败后做了大量工作,才使得中国人摆脱了苏联设计模式的局限,开始真正懂得怎样自行设计。梁思礼从此开创了“可靠性工程学”。
梁思礼提出,质量可靠性是“设计出来的、生产出来的、管理出来的,而不是检验、实验和统计分析出来的”。79岁的控制系统专家崔鑫水,与梁思礼共事多年,他回忆,梁思礼学术功底扎实,又特别重视计算结果的可靠性、准确性,“当时的计算机十分落后,为了让体积更小、计算能力更强的计算机用到导弹上,他认准这是技术发展方向,就大胆拍板。”东风5号洲际运载火箭成为我国首个运用数字控制系统的导弹。
1983年,梁思礼开始进军计算机辅助设计领域,可靠性的工作由硬件拓展到软件。事实证明,梁思礼倡导的软件工程化,对载人航天起到很大作用。神舟五号及其之后飞船的可靠性、安全性,达到了近60年来研制的所有型号中从未达到的高度。
他的字典中没有悲观厌世
近些年,这个当年的“老白鼻”目睹兄姐们一个个离开,渐渐成为家族中的最年长者。可他的乐观豁达没有改变,行动依然敏捷,思维依然清晰。
梁思礼经常听兄姐提起父亲的教诲:“我平生对自己做的事,总是做得津津有味,而且兴致勃勃,什么悲观啊,厌世啊,这种字眼,我所用的字典里可以说完全没有。”
他喜欢游泳、下棋。年轻的梁思礼曾经当过游泳救生员,还曾横渡颐和园的昆明湖。耄耋之年,他依然酷爱游泳,并发明了“水母式”泳姿——长时间漂在水面上,并想象自己正在“太空出舱行走”。
崔鑫水说,梁思礼喜欢下棋是出了名的,经常找人来下一盘。工作上退居二线后,他又迷上了网上象棋室。家人怕他久坐不利健康,经常提醒。他嘴上念叨着“不下了”,却仍然下了一盘又一盘。
梁思礼最喜欢萧伯纳的一句话:“人生不是一支短短的蜡烛,而是一支由我们暂时拿着的火炬,我们一定要把它燃得十分光明灿烂,然后交给下一代的人们。”
文汇报记者 许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