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随着中国科幻接轨国际,中国科幻作家在国际上也不断斩获大奖,随着影视剧周边的推动催化,科幻文学逐渐从边缘化的类型文学开始出现在大众视野。韩松,是一名新华社记者,写了30多年科幻小说,担任过数届星云奖评委会主席和评委,著作颇丰、获奖众多。美国《新闻周刊》在采访韩松时,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白天忙于新华社的新闻工作,晚上写着阴郁诡异的故事”。韩松的科幻小说,具有明显现实主义的特征,塑造出一个个三维立体、综合现实的科幻世界。
8月16日,上海2020书展的第五天,朵云书院旗舰店策划的“开卷有‘翼’”之科幻主题,推出了华语科幻代表作家韩松“轨道三部曲”,并举行了书的首发式。中国科幻新生代写作领军人物陈揪帆与作者韩松一起解读“轨道”所隐喻的宇宙,与读者分享“轨道三部曲”的创作心路历程,展现科幻的无尽可能性。
韩松(左)向听众分享创作“轨道三部曲”的心路历程
拒刊到再版,科幻中国未来已来
轨道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地铁》出版于10年前,在书的后记里韩松写道,“当时的科幻出版不太容易,《地铁》一开始被一家知名出版社拒绝了。”10年后的今天,《地铁》《高铁》《轨道》三部书得以首次集合起来修订再版,可以说,中国科幻文学进入到上升期。
有中国四大科幻作家之称的韩松认为,科幻是变的文学,也是不变的文学。一八一八年的《弗兰肯斯坦》今天还在再版。今天的现实,跟十年前相比变化是很大的,但本质上又没有太大变化,甚至跟百年前一些情形比起来,也没有根本改变。2010年,轨道交通已经开始在中国遍地开花。十年后的今天,中国的轨道交通已经可以说是四通八达。但是,在再版过程中,韩松依然保留了书原本的体量和结构,继续使用了原来的大、小标题。在他看来,“今天发生的,正符合我十年前想象的。而今后大抵也会如此。未来已然注定,很难加以改变。”
这个时代的中国,比科幻更科幻。只要把它记录下来,像日记一样记录下来,它就是一部科幻作品了。陈揪帆认为韩松在轨道三部曲里提到的地铁、高铁,更抽象的轨道,在20年里极大地改变了中国人出行、经济、生活等种种方式,其实也带来可以说是民族自信心极大的提升。中国轨道交通其实已经远远走在世界前列,不管是地铁也好,高铁也好,长三角、珠三角地区的区域一体化,地铁可以在不同城市之间贯通,这其实带来极大的便利。在小说里,韩松更多关注的是在这些交通工具里面,人类、人类社会、人性、文明会遭受什么样的巨大冲击,以及相应的他们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通过未来的预演,展现技术进步与人的解放之间所不存在的对应关系,从而完成了的技术的祛魅。
《地铁》《高铁》《轨道》“轨道三部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年出版
日常叙事中的现实主义科幻
作为日常交通工具的地铁、高铁,对于读者而言,似乎总缺少一些未来感、科幻感。无论是“轨道三部曲”“病院三部曲”,抑或是韩松更早期的作品《宇宙墓碑》《2066年之西行漫记》《红色海洋》,其实韩松总是从日常生活中寻找切入点。与传统认知中的科幻小说有些明显的区别。传统的科幻小说往往提出一个科学原理,或者用一些科学道理来使得科学家们发明创造一些什么。而韩松的小说却明显的缺少“科学元素”。但他作为记者所具有职业敏感性、对世界的认知方式,让“现实”在他的科幻小说中产生了如此强度和密度的介入。
陈楸帆最先提出来关于科幻现实主义的含义,他认为能够借助科幻的手法反映当今面临的一些既是跟每个人生活密切相关的东西,天天出行的交通工具,又反映中国本身今后面临的重大问题,他的出路和今后发展的方向。是对未来社会和人类出路的某种想象。韩松的作品可能正是科幻现实主义的体现。
从韩松的观点出发,他认为科幻文学其实是多元的,特别是近年来,科幻文学在硬核科幻的同时,在科幻中越来越多的融入社会的关注,甚至比某些主流文学都走得远,各种各样的群体开始纷繁地在科幻舞台上出现。作为星云奖评委会主席,韩松在最近的参选作品里看见了科幻文学中的丰富人生。不仅仅再是一个科学家发明一个东西,这个东西被坏人抢走,最后把这个坏人制服这样的单线条。有一种新的维度在中国科幻里面展现,在关注技术的同时,有更多的对人和社会的关怀,一种同情心同理心。
陈楸帆认为现实主义科幻可能会比主流科幻走得更远
向死而生,轨道三部曲的叙事逻辑
科学史专家江晓原曾这样评论,“就思想深度而言,在当今中国科幻界,韩松允执牛耳”。对于“现实主义”者韩松来说,科幻本身并没有调研报告或未来学文献的作用,它作为小说,仍然是作者情绪及观感的表现和宣泄,反映个体面对时代快速变化带来的不确定性时,所激发的勇气或恐惧。因此,在“轨道三部曲”中,他说“只有到最黑暗的地方取得才能看到最强烈的光明,只有到最绝望的地方去,才能看到最宏大的希望。”
这个世界可能不是一个很单一的,而是一个复杂的,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而是一个更立体的综合的世界.按照这个方式去认知世界,反映在作品里,既有黑暗的东西,也有在黑暗中看到光明,有很绝望的事情,但是在绝望里面有希望。就像轨道三部曲也是这样,好像这个东西在循环,地铁、高铁都是一种循环,开不出去,在开不出去的状况下,人在里边还要想尽办法活下去。
《轨道》这个作品的一个出发点,历史也好,人生也好,就像一个咬尾蛇一样嵌入在一起,看似是向前,实际是在兜圈子,在既定的轨道上兜圈子,看似是自由的,在房间里一块土地上走动,实际上我们所有人都是在一个高铁里,来来回回的走,从这个点到那个点,然后又走回去,实际是这么一个过程。很多人希望走出去,从不同的方向走出去,有的人爬到地铁外面,他爬上车厢,往前面走,才看见这个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这样的人非常少,而且他看到这个世界之后,没有办法去抵达那个世界,最后又走回原来出发的车厢,在原来的乘客里他就变成一个怪物,被吃掉了。
读者排队购买“轨道三部曲”
科幻文学向类型小说的回归
近些年来,科幻小说经历了一轮蓬勃发展,然后这几年,科幻小说作为类型小说开始回归到原本的状况下。科幻小说本身的审美愈加强调,“不能觉得科幻就是胡思乱想,大家都能去写。它跟推理小说一样,科幻也有它的骨架,它的血肉怎么安上去,是各个作者的本事。科幻本格的东西不能变,科技+想象力带来的奇观,这种陌生化的审美,对新世界的创造,这种核心的东西,它的设定、点子是不能忘掉的。”
科幻的视野更大,和一个小的答案不一样,破解一道谜题或者做出一个发明。很多作者更想做康德说的心中道德头顶星空那种东西,有更深层的东西,同时更加接地气,跟生活更接近,更加成熟。在科幻里面,良币开始驱逐劣币,科幻文学开始呈现出不同的写法,不同的风格。总之,科幻小说通过关注未来的方式来关注现在,提出一些思考,也是通过很精湛的情节来思考。
韩松签售新书
后浪层出不穷,中国科幻不断成熟
科幻小说现在的状况,后浪层出不穷。作为星云奖的评委,韩松说民间资本开始注入到这个领域,科幻文学的后备力量也在不断扩充。去年,韩松还当了一回小朋友的科幻写作比赛的评委。他评论说,“小朋友写得非常好。全国几万小朋友参加,最后写出来的作品非常惊艳,完全不像小朋友写的。”其中有篇叫《门》使他印象深刻。一个10岁的小朋友,想象未来的世界,门这个概念会统治一切。我们出门不是穿衣服,也不是戴口罩,人会在身上穿上一重一重的门,这个门有可能像盔甲一样的,但有可能是引擎的,可能是电子的数字的门,接触这个世界,接触不同的人,我们要频繁地做一件事情,走到每个地方,在自己身上开一扇门,或者手忙脚乱地关一扇门,是这么一种科技在未来流行,人类就变化了,这是另外一种后人类。这是很震惊的,也是很现实的。今年就是这样,很多门不敢打开,很多门必须关上,我们现在想方设法找一个暗门打开,才能看见真正的世界。很多小朋友对未来有忧虑,在这个忧虑的基础上,他们写出了非常好的小说。
听众在239米高空的云朵书院跟随韩松一起进入科幻世界
中国科幻正在发生的一些变化,同样是不确定的,但是又充满着可能性,就像科幻本身一样。科幻本身就是无尽的可能性,但是这个可能性到现在没有穷尽,受各种限制,自我设限或者环境的设限,打破这种设限的过程本身就是科幻创作最大的乐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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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童毅影
编辑:刘梦慈 李念
责任编辑: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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