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2018血渭一号墓出土的1000余件文物，除了私人印章，还有哪些代表性文物能体现墓主人尊贵身份？可否举例讲讲？

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院长霍巍：最直接的自然是银印章。其次，它出土的大量黄金饰品也体现出唐吐蕃地区的文化内涵。比如，鎏金面饰上有骑马、射箭的武士形象。黄金饰品也有大脚的羚羊、鹿等动物样式，显示出北方草原文化特征和鲜明的少数民族特色。

文汇报：2018血渭一号墓以及早期热水一号大墓等，反映了当时吐蕃怎样的丧葬习俗和丧葬制度？殉葬是不是必需？与当时唐朝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霍巍：公元8世纪左右，在唐中原地区已经没有用活人祭祀的传统，以陶俑居多。

《新唐书·吐蕃传》：“其君臣自为友，五六人曰共命。君死，皆自杀以殉，所服玩乘马皆瘗，起大屋冢颠，树众木为祠所。赞普与其臣岁一小盟，用羊、犬、猴为牲；三岁一大盟，夜肴诸坛，用人、马、牛、闾为牲。”从中可以看出，有两种情况，一是共命，首领死了，下级也要共同赴死；二是作为祭牲。2018血渭一号墓或为第二种情况。

再说殉马和殉牲。在热水一号大墓、西藏列山墓和2018血渭一号墓都有殉马，但又有些微区别。

热水一号大墓中，殉马坑为条形，5条殉马坑出土87匹马，圆形的为殉牲坑。2018血渭一号墓中，殉马坑仅6匹公马且殉马坑发现于墓道内；殉牲坑的动物疑是祭祀之用，或为墓主人准备的肉食。

就目前所知，殉牲坑放在墓道前面，与吐蕃信仰的苯教习俗有关。而吐谷浑作为鲜卑族，本该信仰萨满教。由此可见，2018血渭一号墓主人或受吐蕃文化影响更深，体现了藏族文化和鲜卑文化的交融。

▲对狮衔珠金饰片

文汇报：就出土文物、葬制葬俗而言，能否看出唐朝与少数民族之间的物质文化交流关系？又与跨越千年的丝绸之路有着怎样的联系？

霍巍：随葬品中，有一件瓷器莲花尊，现陈列于青海都兰博物馆。

北朝青瓷莲花尊是我国著名传统瓷器的一种，于坯体上施以青釉（以铁为着色剂的青绿色釉），在还原焰中烧制而成的。如果可以肯定都兰博物馆的莲花尊就是从热水一号大墓中出土的，说明它就是从中原地区传过去的。至于北朝时期的器物为何会出现在唐代吐蕃的墓葬当中，仍是未解之谜。

至于丧葬制度，吐蕃占领下的吐谷浑地区，其丧葬制度与藏王陵很像，而吐蕃的葬制又受大唐帝陵制度影响很深。比如，墓葬的等级有一定之规，而且排列方式都是大墓周围设随葬墓。

2018血渭一号墓出土金器上的鎏金手法、人形像金箔的制作技艺，很大可能受到北方草原地区和中原地区两方面的影响；还有漆器、青铜器的制作工艺，也大概率来自唐朝中原汉地。

再有，从中出土的黄金面罩，除了脸部的金饰片，眼耳口鼻等五官均以绿松石、玛瑙绣在丝绸面料上再盖在逝者头部，这是明显的吐蕃习俗。

而将绿松石、玛瑙等绣在丝绸面料的做法，和汉地“覆面”的丧葬习俗相似，说明吐蕃丧葬习俗受中原文化影响颇深。

文汇报：您如何评价2018血渭一号墓在整个热水墓群中的地位？就未来的墓葬保护，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霍巍：2018血渭一号墓是迄今青藏高原发现的结构最完整、布局最清晰的高等级墓葬。

首先，它的地面祭祀建筑保存完整，与文献记载互相呼应；其次，它的墓室结构清晰，封土有回廊，还有祭祀门道、茔墙。墓室为五室结构，绘有壁画。再次，从文物来说，出土大量金银器，带有浓厚的北方草原文化特色。最后，它用实物证明了吐蕃对吐谷浑的政治联姻，比如，银印章的主人就是和吐蕃联姻的吐谷浑小王。

对热水墓群最好的保护就是原地保护。未来，可对整个墓群进行更深入的调查，以厘清更多文物的背后故事和文化传承脉络。

作者：付鑫鑫

编辑：赵征南

责任编辑：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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