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莎朗·奥兹
②维克托·罗德里格斯·努涅斯
③德拉根·德拉格耶洛维奇
④特伦斯·海斯
⑤杨·瓦格纳(资料图片)
本报记者 钱好
美国诗人简·赫斯菲尔德曾说过:“诗歌会穿越时间与我们相连。”而今天,诗歌则穿越了辽阔的空间、不同的语言和文化,在上海与读者相连。
作为上海书展和上海国际文学周的一项重点活动,首届上海国际诗歌节于8月16日至20日在上海举行。本届上海国际诗歌节邀请到的国外诗坛名家,不仅有莎朗·奥兹、肖恩·奥布莱恩两位艾略特奖得主,还有在西班牙语、德语、塞尔维亚语、印地语等诗歌领域获得重要奖项的知名诗人。他们在沪上的相聚,展现了当代国际诗歌界多元、前沿的多种维度,也让本次诗歌节成为一场诗歌文化的巅峰碰撞。
莎朗·奥兹:
“无情”撕开身体和家庭的创伤
书评人托马斯·狄林汉姆对于莎朗·奥兹有这样的评价:“读者可以在奥兹的每一本书里观察到一种近乎电影胶片性质的组织方式;就像从过去和现在中编辑镜头一样,她随心所欲地变换着时间和空间,有时奉献出痛苦的特写,有时则是包括整个人类历史在内的长镜头。”而在所有这些变幻的镜头中央,“一个被锁进身体和家庭中的诗人”是不变的核心意象。
迄今共出版10本诗集的美国女诗人莎朗·奥兹,曾担任美国诗歌学会会长、纽约州桂冠诗人,诗集先后获得首届旧金山诗歌中心奖、国家图书批评圈奖等多项大奖,而出版于2012年的诗集 《雄鹿之跃》,让她接连斩获2013年英国艾略特奖和普利策诗歌奖。
莎朗·奥兹1942年生于旧金山,先后于斯坦福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获得学士和博士学位。在学生阶段,她努力模仿她所研究、学习过的诗人,并且在这些模仿和总结中逐渐思考:“在一首诗中,什么不应该或者不能被写到? 还有什么从未被写到过?”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开始书写她的家庭、暴力、性,用坦率的语言和直白的比喻,激烈地探究私人主题。然而,当她将自己的诗稿投给一家文学杂志,却受到了毫不掩饰的歧视:“我们是一家文学杂志。如果你喜欢写这类话题,我建议你投给 《女性之家》 杂志。诗歌的真正主题是男性化的。”
退稿信中赤裸裸的性别歧视,反而刺激着奥兹将女性的主题深挖到底。1980年,到了38岁的年纪,奥兹的第一部诗集 《撒旦的话》 得以出版,在两极化的评价中,这位诗人的才华终于受到了关注。在1992年的诗集 《父亲》 中,她探入私人关系的触角更为尖锐。奥兹描写长年醉酒、虐待子女的父亲走到了生命尽头,这让她感到一种残酷的解脱、重被唤起的憎恨,但父亲临终在床榻前强加给她的爱,又让她茫然失措。最近的诗集 《雄鹿之跃》 则聚焦在与奥兹刚刚离婚的前夫身上。家庭的创伤在奥兹的诗作中总是被近乎“无情”地撕扯开来,对身体、苦痛一贯的冷静和坦率背后,是对情感、心理的深度解剖,让读者在震撼的阅读感受之余,对于真实的人性会有更深的体悟。
维克托·罗德里格斯·努涅斯:
在古老诗歌形式上翻出当代新意
维克托·罗德里格斯·努涅斯是古巴当代最著名的作家之一,目前在美国俄亥俄州凯尼学院担任西班牙语教授。除了诗人身份以外,他同时还是一名记者、文学评论家、翻译家和学者。努涅斯迄今已出版20本西语诗集,多次获得重要诗歌奖项,如1980年获古巴的大卫奖、1986年获墨西哥的博普若尔奖、1995年在哥斯达黎加获得EDUCA奖,2013年获得西班牙的阿尔芳斯·艾尔·玛格纳尼姆奖等。
努涅斯1955年生于古巴哈瓦那。20世纪80年代,作为古巴最重要的文化杂志的主编,努涅斯发表了大量文学和电影评论,并且通过访谈的形式,介绍了许多西班牙和拉美当代诗人。他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编译了3部极具影响力的诗歌选集,被视为定义了他本人所属的同代诗歌流派,2011年选编的《古巴诗歌:重要选集》 则被认为是20世纪古巴诗歌最具代表性的选集之一。他针对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非虚构作品的评论专著还获得了恩里克·何塞·瓦罗纳奖。在数量众多的文学评论以外,他还出版了十多本翻译诗集。
努涅斯曾这样描述自己追求的诗歌样式:“人人可参与,但毫不政治化;富有交流性,但并不直白;对话体,但不是闲聊;古巴式的,但并不民族主义。”去年,他的最新诗集 《起飞》,就是将母亲与诗人胡安·赫尔曼的虚拟对话作为全书的主体。他采用十四行诗的形式,但只有对仗却无押韵,就是为了营造一种“对话感”。诗评家安东尼奥·维列拉称赞这部诗集有勇气、有原创性,并且将非理性主义与社会即时性衔接在一起:“努涅斯对于诗歌传统的扎实的知识基础和深厚的理解,让他得以在十四行诗这一古老的体裁下创新、游戏。”事实上,扎实的诗学素养支撑着他一直以来的诗歌创作,让他的诗歌成熟、知性却又富于个人的变化。翻译家凯瑟琳·赫登对努涅斯的诗歌有高度评价:“他的诗既是笃定的,又是充满实验性、不确定的。在他的作品中,任何既有限制都受到了挑战,而情感与理智在文字中得到完美的结合。”他的诗歌被翻译成18种语言,受到各国读者的喜爱。
特伦斯·海斯:
用逗趣幽默探讨种族和文化的命题
美国诗人特伦斯·海斯目前是匹兹堡大学创意写作专业的教授。他有一长串诗歌获奖记录,比如2010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2016年获得NAACP大奖,该奖项相当于美国有色人种的“奥斯卡”和“格莱美”。
特伦斯·海斯1971年生于南卡罗来纳州,在匹兹堡大学获创意写作硕士学位,迄今已出版5本诗集。从他1999年出版的第一部诗集 《肌肉发达的音乐》,海斯就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风格,从聂鲁达到爆米花电影,再到电视剧中的黑人英雄,他的诗歌将画面、声音、流行文化和个人经历融于一炉,语言形式跳跃而难以归类。强烈的个人风格在他接下去的 《时髦逻辑》 和 《盒子里的风》 两部诗集中得到进一步强化。2010年的 《灯头》 为他赢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广受赞誉,被知名诗评家、哈佛大学教授史蒂芬·伯特形容为“用无止境的文字游戏服务于浓烈的情感表达:一个儿子的挫败感、一个丈夫的爱、一个公民正义的愤怒和一个朋友肉欲的嫉妒,这些情感激活了那些技巧上极为机敏、甚至费解的诗行,赋予它们生命力。”他最新的诗集是去年出版的 《如何变得疲惫》。
流行文化、种族、亲情、性别是海斯格外钟情的主题,在他的即兴诗歌创作当中,形式上的创新以及对语言运用的灵性都显得非常醒目。流畅诙谐的双关语背后,除了深刻的反权威意识,更多的是他对种族问题、文化现状的不懈探索,他也从不否认对这些题材的迷恋。诗人科尼利厄斯·伊迪评价说:“首先你会惊叹他的技术,他近乎完美的音调,他逗趣的幽默,他精彩的措辞。然后你会注意到在他的诗句间的优雅、柔情和坦率,以及他对世界的包容。”
德拉根·德拉格耶洛维奇:
用凝炼有力的文字追寻真理与和平
德拉根·德拉格耶洛维奇是目前被最为广泛翻译的塞尔维亚诗人之一,同时也是一位小说家、外交官,目前担任贝尔格莱德安德利奇基金会主席。
德拉格耶洛维奇1941年生于今塞尔维亚的皮利察,在贝尔格莱德大学获得经济硕士学位。他是欧洲诗歌学院成员,迄今已经出版了18本不同版本的塞尔维亚语诗集,3本短篇小说集,4部长篇小说,其诗集被翻译为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瑞典语、土耳其语等20种语言,作品受到各个年龄读者层的青睐。
优美、真挚和奇丽大胆的幻想,是德拉格耶洛维奇的诗作的特色。他善于用凝练有力的文字,幽深多变的意象,和充沛丰满的情感,来探寻真理、和平、爱情等主题。他以静穆却余韵悠长的风格,在众声喧哗的当代世界诗坛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死亡家园》 是他的代表作,于1997年在贝尔格莱德出版英译本之后,2008年在美国再版。在这部诗集中,德拉格耶洛维奇聚焦于南斯拉夫的内战和种族屠杀所引起的恐慌。他在凝固的画面中述说真实,在绝望中表达人类集体的不屈精神,“我们已习惯于面对死亡和受伤,但我们又能为这天大的悲痛做些什么”等诗句被广为传诵。这部诗集为诗人获得了国际声誉,颇受好评。
值得一提的是,德拉格耶洛维奇是一名中国文学的“粉丝”,尤其喜欢中国诗歌。他曾说:“中国的诗歌传统和中国的文化一样悠久而丰富,往往在平淡中见真知,在不经意间透出新意。”多年来,他对照着英文,陆续将一批中国诗歌作品翻译引进到塞尔维亚,迄今已翻译了18位中国诗人的作品。他还积极推动中塞两国文学交流,不仅自己常带塞尔维亚作家团来中国交流,也频频邀请中国作家去塞尔维亚访问。德拉格耶洛维奇1992年出版的诗集 《爱之笺》 如今也有了中文译本,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翻译引进。
杨·瓦格纳:
把“馅饼”这样的小物件雕琢成艺术品
杨·瓦格纳是德国当代最有影响力的青年诗人之一,也是一名活跃的文学评论家和翻译家。尽管年纪尚轻,文学评论家凯伦·利德却指出,“艺术大师”是评论界对瓦格纳最常用、也是最贴切的赞誉。诗歌译者马丁·克鲁斯菲克斯则评价说:“瓦格纳将形式上的完美,与对真实物件的聚焦酿造在一起。既一丝不苟,又情感四溢。”
瓦格纳1971年生于德国汉堡,现居柏林。他先后在汉堡大学和都柏林三一学院研读英语和美国研究,翻译了大量英美诗歌。从1995年至2003年,他与友人编辑出版了国际诗歌刊物 《物质之外》,并且合作选编了两部德语诗歌选集。他的诗集被翻译成30多国的语言文字。他是安娜·西格斯奖、恩斯特·梅斯特奖和阿诺·赖因弗兰克文学奖等多个重要奖项的得主,同时也是德国语言与文学学院的成员。
他的第一部诗集是出版于2001年的 《空中试验井》,之后以每3年一本的速度陆续出版了 《格里克的麻雀》《十八个馅饼》 和 《澳大利亚》 等诗集。他的作品被收录在由迈克·霍夫曼编辑的 《20世纪德国诗集:文集》中,这部选集2005年在英国出版后引起极大反响,2006年又在美国出版,是20世纪德国最重要诗人在英语世界的集中展现。
精准的用词,和谐的想象,还有轻松的形式游戏,是瓦格纳诗歌的显著特色。他曾在一次访谈中提到,理想的一首诗应该“带来和谐,带来韵律,在最小的可能空间内,完成语言的最大化、音乐的最大化和意义的最大化。”他在自己的创作中也是这么实践的。瓦格纳喜欢从小处落笔,写了许多精彩的植物诗和生态诗,追求新鲜感和意想不到的趣味性。比如 《十八个馅饼》 中就专门写了蘑菇馅饼、奶酪洋葱饼等馅饼,将烹饪和爱情一起“炖煮”,俏皮中富于哲理。但与此同时,他对于语言又极度严谨,无论在句首、句末的押韵,词语的节奏,诗行之间组成的形式上,都力求完整性,用最精简、干净的文字达成一首美妙乐曲的效果。
延伸阅读
火
【美】 特伦斯·海斯明迪 译
我记住的并不是一个女人寻找女儿时嘴里冒出的烟,也不是践踏过的路径上
留下的稻草拖鞋。我什么也没看见。
头发遮住我的眼睛,在梦中
我无法闭上我的嘴。大多数时候
那里有盐的味道,和造船工人
的勤奋。偶尔,我会听到
我弟弟在我脚下呻吟。
那里有平静,和放弃
的自由决定权。有屋顶。
有木板,树液,碎片。
我母亲皮肤黝黑,头上裹着红布。
她的生活比她背上扛着的火
还要沉重。
这就是过去意味着什么,孩子。
有地图和经文
刻在我手心,刻在整个镇上,
我走进镇上,寂静无声。但我记得
我不饿。我母亲把她的眼泪变成水稻,
只要她哭,就有食物。
未诞生的
【美】莎朗·奥兹倪志娟 译
有时我几乎可以看见,我们可能拥有的孩子,
他们发出的光
环绕着我的头,
就像夏天的小昆虫环绕着一个路灯。
有时我感到他们正在接待室,懒洋洋地
等候———佣人,稍稍
留意着铃声。
有时我看见他们躺着,像
死人邮政所的情书o
有时,比如今夜,凭借对黑暗的
某种超人视力,我能感觉到他们其中的一个,
站在大海的悬崖边,
在黑暗中,绝望地向我
伸出他的胳膊。
蘑菇
【德】杨·瓦格纳明迪 译
在林中一片空地上,我们遇到它们———
穿行于黄昏的两支探险队,
彼此静默注视,充满紧张———一
群蚊虫发出电报嗡鸣。
我奶奶因蘑菇馅饼
而闻名。食谱锁进了
墓地。凡是好东西,她说,
填充你不多于它自己。
后来在厨房,我们把蘑菇
举到耳边,转动蘑菇柄,
等待里面细微的咔哒声———
那准确的密码组合。
静静地,那声音渐渐逝去
【塞尔维亚】德拉根·德拉格耶洛维奇须勤 译
静静地,那声音在宣布了日落后也渐渐地逝去
它将你名字中的每个字母拆散
变成无数个辅音和元音
联成一首挽歌
在那里,夜晚将被淹没
我知道,很快地你的名字
将在沉寂中回想
并跨越夜的鸿沟
黑暗中受苦受难的生灵将开始说话
萤火虫在暮色中穿梭
忙碌地修复着夏天
唯恐这一季就这样消失在森林的边缘
亦如在生活中
手捧梦想,匆匆奔波的人们
唯恐眼前的一切美好就这样地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