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学强(左)带着徒弟在铺设沥青。施培琦摄

本报记者　史博臻

时维七月，序属三伏。接下来要说的这份工作，对高温却是“求之不得”，偏偏要往这“火坑”里跳。

头顶40℃烈日，脚踩70℃裸路，眼前180℃沥青。“与其他工种在高温天实行避峰作业不同，摊铺沥青得趁热，因为干得快。”隧道股份路桥集团第一摊铺队队长袁学强说。

下午3时，嘉定区南翔镇附近的嘉闵高架北段施工现场，高达180℃的沥青混凝土熟料从自卸车缓缓卸下，伴随着摊铺机“轰隆隆”的启动声，沥青被均匀地摊铺在路面上。当黑亮的沥青与地面一接触，顿时“哧”地冒出白烟，热浪夹杂着沥青味儿席卷而来。

再过两个月，这条6公里长的高架桥将如镜面般平坦。

抓紧摊铺，把裸地的坑坑洼洼都藏起来

所有人都希望路面更平整，因为这关系到开车坐车的安全和舒心。

在路没摊铺之前，车子每行几米，凸起的拼接缝让轮胎弹跳起来，乘车人措手不及，即便个头不高的人，脑袋也会碰到车顶。要是在高速路上，车速快，哪怕3毫米的差异都能让人感到车子有轻微颠簸。

平整度控制在2毫米以内，是摊铺队设立的高标准。一般来说，高架铺两层，其他路面铺三层，把裸地的坑坑洼洼都藏起来，像对待工艺品一样打磨。虽然是铺路工，但摊铺的技术含量并不低，摊铺机前进时每分钟不能超过三四米，匀速才能保证平整度。

袁学强不断检视铺设过的路面，3米范围内，一点误差都逃不过他的“鹰眼”。刚铺好的沥青路面，温度高达100℃，走在上面，鞋底会挂满“黑油”，一圈下来得重个几斤，干透的沥青敲也敲不掉。鞋底稍微薄一点，人站久了脚也会被烫伤。

摊铺机没有车棚，人得侧着身子瞄住基准线。“一定要认真，等压路机压好后，即便一颗小石子，也会搅了大局。”袁学强说。机器进不去的地方，就得找“上等师傅”推着T形耙人工压路，犄角旮旯都得照顾到。

铺设沥青，一般都在道路工程的压轴环节。工程大都年初立项，之后做结构、搭骨架，往往会“挤占”摊铺工期，摊铺队一直比较被动。“开弓没有回头箭”，摊铺需要一气呵成，所以高温天的午后时段，虽然可以不开工，但工人们还是会坚持工作，希望能在一个班头摊铺更多道路。

隧道股份路桥集团有五支摊铺队，200名摊铺工。连日高温酷暑，他们依然在嘉闵北高架、长江西路隧道、G1501南环三标、北郊环、东郊环、洋山深水港等市级重点项目上挥汗奋战着。

1毫米精度，“豆腐渣”上铺就顶级赛道

所谓职业精神，就是旁人看得大惊小怪，自己身处其中，早已习以为常。这工作，他们一做就是31年。1985年10月，上海修建我国大陆第一条高速公路———沪嘉高速时，华东地区成立了第一家摊铺队，就是袁学强所在的单位。“上海第一摊”的戏称，更是对这段光辉历史的最佳佐证。

他们摊铺的道路，比很多人走过的路还要长。大家所知道的高架、隧道、高速，还有虹桥机场的飞机跑道、世博园区，皆由他们一米接一米摊铺而成。在这份“履历表”中，铺设上海国际赛车场F1赛道的表现可圈可点，这不仅开创了中国赛车场的先河，更被国际汽联赞誉为“世界上最好的赛车道”。尽管已过去十多年，但袁学强仍记忆犹新。在此之前，“第一摊”圆满完成了上海重大项目的摊铺工作，积累了丰富经验，因此被委以重任。

今天的F1赛道气度不凡，可谁能想到，建设前这里竟是一片水洼。而在上海这样的河口冲积平原软土地基上修建顶级赛道，在许多外国专家眼里也曾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秣马厉兵的建设者硬是把“豆腐渣”改造成了顶级赛车道。F1赛道并非一马平川，而是一个接一个的三维变坡，无论平、纵、横都得有变化。运用国产摊铺机，袁学强的团队连续奋战四天，赛道面层摊铺居然一次成功。

观察赛道，别忘了带上一把足够长的直尺，将它水平放置于路面，绝对服服帖帖。有精密测量为证：4米直尺距离上的高度变化只有1毫米。

袁学强记得，当时的技术顾问是一位行事严苛的德国专家，对此一度抱有怀疑态度。摊铺队认真铺完第一层后，技术顾问态度改观。当铺完最后一层时，外方代表一句话没说，马上喷洒香槟以示庆祝。

只要有马路在，摊铺工就永远不会失业

“上海第一摊”见证了这座城市的飞速发展，随着建设热潮退却，1985年组队的首批工人相继告别“战场”，享受天伦之乐。袁学强是这批工人中年纪最轻的，本该55岁退休的他，硬是被公司留用到了现在，今年他已59岁了。

现在，袁学强所带的摊铺队有40多人，其中35岁以下的只有3人，张国荣是其中的一位。他从2008年跟随师傅学习沥青摊铺，被视为“第一摊”的接班人。

和张国荣黝黑的肤色不同，站在他旁边的刘畅一张白皙娃娃脸，还架着一副眼镜，今年刚从上海市城市建设工程学校毕业，7月7日才进入路桥集团下属道路工程公司工作。一同来的还有刚从四川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唐磊和王瀚，这三位1994年出生的同龄人看着前辈们在一线工作的场景，直叹“好辛苦”。

为了吸引更多年轻人从事这一行、扎根这一行，路桥集团建立了通畅的技师培养通道，让技术工种与工程师序列相呼应，以此推动蓝领人才的职业发展，同时提升技术水平，优化沥青材料，使一线工作环境更加安全无虞。

袁学强说，摊铺工永远不会失业，道路免不了受到损坏，总需要有人来维修。修一修脚下的路，又是一个“平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