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背景】6月26日下午万科发布公告：第一大股东宝能系要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罢免包括王石、郁亮在内的10名董事和2名监事。宝能系随后阐述了上述动议的几大理由：王石未关注股东整体利益，万科2014年开始实施的事业合伙人制度从未向投资者披露，万科已成为违背相关法规的内部人控制的公司，王石过去几年脱离工作岗位却获取5000余万元现金报酬等。

 

【中间派】单仁平：贡献已入史策，这是一场利益博弈

 

王石作为万科的创始人和迄今该公司的精神领袖，看来已经走到可能被扫地出门的最后关头。他与宝能系“一个人的战斗”看上去接近“弹尽粮绝”。

 

不少人为王石或将面临悲剧性谢幕而唏嘘，他创办了中国最优秀的房地产公司，最终资本胁迫他离开，诉说了商场的无情。但也有很多人为王石的最终倒霉而击掌喝彩，他登山、游学、和小明星谈恋爱，这样的风流倜傥让无数人感到不舒服甚至伤害，现在终于他也有可能“灰溜溜”了。

 

各种利益和情感围绕着万科的控制权激烈碰撞，如果我们单独听宝能或王石诉说，都可能觉得有理。重要的是，王石的确对万科成为最受尊敬的中国房地产公司做出了卓越贡献，而宝能联合华润对他的发难又有清晰的资本理由和法律基础。

 

王石说到底不是王健林，他对公司的控制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威望，以及围绕这种威望构筑的平衡，而缺少股权的保护。一旦他的威望和与之相关的平衡受到动摇，离他被迫去职或许就不远了。

 

去年宝能强势进入万科，王石公开站到抵制的位置，平衡就被打破了。接下来的各种曲折难免会对他此前30年积累下的威望形成消耗。也许王石并未山穷水尽，但纵使有一时转机，形势的发展很可能将对他越来越不利。

 

外界看这件事，容易从情感角度介入，尊敬王石并为他惋惜，或者讨厌他的做派并宁愿落井下石。然而冷静分析此事，我们或许应厘清两个层面。

 

第一，这是一场利益博弈，宝能和华润都会追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而它首先是自己的利益安全。它们对利益和利益安全的认识通常遵循资本市场的规律，而在这方面王石处于弱势。事情的发展不会首先考虑舆论的态度，除非后者具有决定万科兴衰的力量，而这一点看来不成立。

 

第二，王石对万科的贡献已经载入万科史，也已经载入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企业发展史。一旦宝能替换他的动议最终被落实，关于这一行动对错的评价将不取决于王石过去给万科带来过什么，而取决于今后一些年万科发展的好坏。如果万科后续运营良好，王石的遭遇将被社会淡忘。而一旦万科从此掉头下行，万科股价大幅缩水，投资者们蒙受巨大损失，那么宝能系就将面临“毁掉万科”的道义责任。

 

像王石如此成功且不拘一格的企业家，最终面临了不同寻常的挑战，构成了有头有尾的戏剧性，令人感慨万千。念他有过的贡献，也因为愿意看到中国各个领域和层面的多元，我们想说一句：如果王石有一个总体还算不错的结局，将能算是这个时代的宽厚吧。

 

【当事人】王石：谁也逃不过“时间”这把尺子的检验

 

6月27日（今天)上午，王石更新了他的微博:

 

 

 

就在昨天，6月26日8点26分，王石发了名为“人生轨迹（238）”的微信朋友圈，称“当你曾经依靠、信任的央企华润毫无遮掩的公开和你阻击的恶意收购收购者联手，彻底否定万科管理层时，遮羞布全撕去了。好吧，天要下雨、娘要改嫁，还能说什么？”

 

 

 

随后，王石昨天再次发布一条朋友圈，称“人生就是一个大舞台，出场了，就有谢幕的一天。但还不到时候，着啥子鸡嘛”。

 

 

 

【挺王派】罗永浩：他是中国最优秀的企业家之一

 

 

 

吴晓波:野蛮的力量把王石往神坛上推，烧成一颗舍利子

 

现在华润和宝能联手发动的这场“驱王运动”，真是中国企业史上的一个悲剧。因为你在这次事件中看不到任何和进步、负责有关的行动，就是一次赤裸裸的掠夺。

 

万科无疑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在公司治理层面上最为健康和阳光的企业之一，过去几年王石本人和郁亮团队在公司经营业绩方面并没有出现大的失误或值得指摘的违规行为。那么大股东动用这样的权力对经理人阶层进行全面的清理，这在全球公司史上都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一定会被记录到中国企业史里。

 

它的结果可以想见，一定是对万科现有的公司治理和业务模式的巨大损失，会造成大量的人才流失，会彻底败坏万科的文化。

 

其实你仔细去想，这件事里受伤害的并不是王石，反倒从另外一个层面给了王石安全退出的机会。所以现在看到的景象是，这股野蛮的力量在把王石往神坛上推，把这个人烧成一颗舍利子。

 

这一次是华润和宝能联手“成全”了王石。因为从此以后，王石再也不可能犯错误了，这是企业家最“完美”的境界。在把王石推成一个神的同时，那个祭坛燃烧的燃料就是万科和所有万科股东的利益。

 

秦朔：他不愿连累别人，一个人在打

 

首先，王石是中国房地产行业的精神之王，他是永远不会“出局”的。

 

再就事论事地讲，如果之前还有人怀疑宝能系是不是恶意收购，那这次罢免董事的行为无疑是昭然若揭了。这是一次打着改善公司治理的旗号，实际上劣币驱逐良币的挑衅，我相信这种做法不会得逞。如果这都能得逞，那中国市场经济、商业秩序这几十年的建设，算是白搞了。

 

至于华润，之前长期采取积极不干预的政策，相信职业经理人。但在最近突然转变为积极干预，而且越来越主动，让人意外。

 

不是说大股东不能积极干预，但干预的前提，是有对万科的战略规划。同时，当有短期拆解的杠杆化资金进入，成为万科第一大股东时，你是什么样的态度？华润给人的印象，是要花最小的力气，维持第一大股东地位，又没什么战略。我认为，万科今天的危机，华润难辞其咎。

 

明年3月，万科董事会改选。在万科历史上，王石从来没有遇到过能挑战他董事长席位的问题，但在最近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九个月后王石还会不会在这个位置，里面的变数很多。

 

王石本人是一个非常刚毅、不怕打仗的人，抗争能力非常强大，我认为他是不会倒下的。而且令人感动的一点是，整个过程中他是一个人用自媒体在抗衡，因为管理团队直接用公司资源去做公关也不合适，他不愿连累别人，一个人在打。

 

 

 

【批王派】原上草：当年你看我不起，我要你出局

 

很显然，这已经不是一般程序意义上的罢免，而是直接冲着王石而来。

 

就是这样一个被社会称颂为优秀的和明星般的管理者团队，却不断偏离上市公司规范运作的要求，控制董事会、监事会、越过公司股东大会自行其事。比如，万科被临时停牌，刚开始说有重大重组事项，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万科是在停牌之后，才去寻找重组对象，停牌只是老王一句话；再比如，万科寻求跟深圳地铁的合作，是在没有获得大股东华润和宝能同意下进行的；还比如，这么大的事项，连华生这样的独立董事竟然一点不知情……

 

这样的公司治理结构，很显然是存在瑕疵的。但独立董事华生不去反思其作为独董是否尽到了责任和义务，反过来还为管理者团队洗地，以不领薪水推脱责任，在媒体上洋洋洒洒几万言，上中下三篇，讲述了他为何站在管理者团队一边反对大股东，理由说到底就一个，是为了保护中小股东利益。万科股价跌到6、7元，没听到你说保护中小股东利益，现在姚老板拉到25元了，你说要反对大股东保护中小股东利益？

 

王石已经晚节不保了，你作为国家级的专家，何必也去趟这个浑水？

 

故事的峰回路转，终于把各方的底裤露出来了。

 

刚开始，大家认为这只是大股东的地位之争，后来才发现，这是管理者团队跟大股东之间对万科这家公司的控制权之争。至此，王石口口声声谈论的公司文化和理念、社会情怀、现代公司治理结构、职业经理人文化等等，说到底，目的就一个，不管你谁做大股东，你们只管出钱，但公司控制权必须在我老王手中。

 

作为职业经理人团队，不否认你们对公司做出的贡献，但给予你们的股权激励、薪酬奖励、社会名誉和社会知名度的奖励，已经对得起你们了。作为创始人的王石，也不否认你对公司创建的贡献，但既然当初你选择了为了名而舍弃了股权控制，而现在又想以仅有的象征性公司股权，来达到以创始人为核心的内部人控制状态，其基础是什么呢？

 

你的英明神武和社会情怀，能保证万科江山长久不衰吗？一个没有股权或很少股权的创始人，其控制权只能是来自于类宗教的东西：我将带领你们升华，只有我，才能带领大家找到出路，才符合万科长远发展利益，才符合广大股东利益，信我者得永生……这就是所谓的现代公司治理？这就是公司治理的标杆和典范？

 

公司治理表达的应该是商业规则和契约，以及资本意志，而非个人崇拜，这本是市场经济的核心所在。

 

再优秀的管理者团队，也必须在商业规则和契约下行事，必须遵守公司相关章程，不能因为你做出了优秀成绩，就打着中小股东利益的幌子，打着符合公司长远发展的借口，损害大股东的权益。

 

不管是一个社会，还是一家公司和组织，规则和契约显然比优秀的个人和优秀的团队更重要。有了规则，才有确定性，才能真正保证公司长远发展。

 

不按规则和契约办事，今天用保护中小股东利益这个借口可以损害大股东利益，明天就可以用同样理由损害中小投资者的利益。

 

我们这个社会，不缺社会精英，不缺讲社会情怀的人，不缺导师和教父，不缺所谓精神领袖，不缺忽悠专家，不缺富豪和各种牛鬼蛇神，缺的是讲规则和契约的人，缺的是真正尊重消费者和小股民的人。

 

行文至此，突然想到我们的商界领袖马云先生的一句话，“有些假货比正品质量好”。尽管后来赶紧出来否认这是媒体断章取义，但我更相信这是马云先生说漏了嘴，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底裤和内心的真实想法，本想为淘宝正一下名，不想暴露了发家致富的秘密。

 

从王石到马云，我们的企业家已经从1.0升级到2.0，从盖房子升级到玩互联网了，财富已成几何级数增加，但本质和底色并没有改变，商业伦理和商业规则在他们眼中只是工具，需要的时候拿来镀镀金，不需要的时候践踏得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