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巴格达,大批什叶派宗教领袖萨德尔的追随者占领了伊拉克议会大楼。| 视觉中国
据外媒报道,8月17日,伊拉克总统萨利赫主持全国对话会议,总理卡迪米发表讲话,议会议长哈尔布西和其他领导人也参加了这次会议。前一日,据两名伊拉克政府官员透露,伊财政部长阿拉维辞职。报道称,阿拉维是在16日的内阁会议上宣布辞职的,以示对当前政治环境的不满。
伊拉克目前正处于严重的“无政府状态”政治危机中,由什叶派宗教领袖萨德尔与政治对手之间的尖锐矛盾导致的政治僵局已进入第10个月。此前不久,巴格达多次爆发大规模的抗议活动,数百名萨德尔的支持者闯入议会大楼,抗议竞争对手“协调框架”联盟在议会提交的总理候选人提名。
需要指出的是,自从2003年美国主导发动了伊拉克战争并颠覆了萨达姆政权后,伊拉克政局就开始陷入长期不稳定的状态。
政局动荡是常态而非例外
位居两河流域的伊拉克,自然禀赋颇佳,在碳氢资源蕴藏方面表现尤为明显。该国拥有超过1500亿桶的原油储量,占世界已探明石油储量的12%。在许多人看来,拥有如此良好自然禀赋的伊拉克显然应该发展地更好。然而,事与愿违。在后萨达姆时代,该国政局却陷入长期的不稳定状态。深究其因,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国家认同弱化,中央权威受到挑战。尽管两河流域的历史和文明非常厚重和久远,但近现代伊拉克的历史却颇为单薄:到现在也不过刚刚超过一百年。大英帝国为了确保其通往女王皇冠上的明珠——印度殖民地的战略通道的安全,在1921年8月,将在其殖民托管下族群、教派迥异的三个社群——库尔德人、逊尼派以及中部和南部的什叶派整合为一个受其掌控的“伊拉克王国”。至此,作为现当代政治共同体的“伊拉克”才正式登场。
这个在外部力量干预下,基于其战略需要整合而成的伊拉克王国,国家认同的脆弱性是不言而喻的。政治强人萨达姆侯赛因的强力统治,特别对北部库尔德人的异地移民安置,虽然一定程度上增强了伊拉克中央政府的权威,但并未能实质性增强伊拉克人的社群融合和国家认同感。伊拉克人的国家共同体意识依然较为淡薄。正因如此,在萨达姆政权被推翻之后,这种脆弱的国家认同再次受到挑战和冲击,诸如教派、族群等次国家认同开始凸显出来,大有超越国家认同之势。伊拉克政治认同的失序势必导致该国政局陷入长期不稳定状态。例如,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希望中央政府不要干预其内部治理,而且在该地区丰富的碳氢资源出口收益的分配上与伊拉克中央政府龃龉不断;逊尼派则不甘心就此从权力巅峰跌至谷底,依然希望利用一切机会再铸辉煌,重回国家权力的C位;什叶派亦希望尽可能维持中央政府的虚弱,从而确保其既得权益的最大化。
其次,国家政治制度设计存在缺陷,为政局动荡留下隐患。美国推翻萨达姆政权后,试图按照西式“民主”改造伊拉克,然而最终以失败而告终,甚至让伊拉克陷入濒临崩溃解体的边缘。此情之下,伊拉克构建了政治分权体制。按照该体制,总统由库尔德人担任,总理和议长分别由什叶派人士和逊尼派人士担任。这一分权体制虽然能够暂且维系伊拉克的存在,但却让伊拉克政局举步维艰。
在2021年10月的伊拉克大选时,什叶派宗教领袖萨德尔领导的“萨德尔运动”在总计329个议会席位中一举赢得73个席,从而使这个以“反美、反伊朗”著称的政党成为伊拉克议会中的最大派别,因而获得了优先组阁权。
然而,在选举结束后,“萨德尔运动”始终无法与其他政党达成一致,伊拉克组建新政府的谈判陷入僵局。局势最终演变为“萨德尔运动”的73名议员在6月12日集体辞职。此举无异于让原本动荡不安的伊拉克政局“雪上加霜”。
根据伊拉克法律,如果议会席位出现空缺,则由其所在选区获得票数第二高的候选人接替。按照这一制度设计,“协调框架”联盟的什叶派政党因获得“萨德尔运动”腾出的席位而成为最大派别,获得组阁权。“协调框架”联盟据此向议会提交了总理候选人提名。此举招致“萨德尔运动”的激烈反对和抵制,并最终引发了始于上个月27日的抗议浪潮。
第三,党派政治纷争不断。在伊拉克,不仅库尔德人、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权力纷争,因存在结构性矛盾而难以弥合,即便是在各自内部,亦矛盾重重,纷争不断。在总统人选问题上,库尔德斯坦爱国联盟与库尔德斯坦民主党意见相左。自2003年以来,总统一职一直出自库尔德斯坦爱国联盟。如今,想谋求第二个任期的总统巴尔哈姆·萨利赫遭到库尔德人内部的竞争性政党库尔德斯坦民主党的反对。后者希望提名库尔德自治区内政部长雷巴尔·艾哈迈德作为总统人选。该党议员曾明确指出,“总统的职位不应该被某个库尔德政党垄断。”。
同样,什叶派内部也针对总理候选人产生分歧。如前所述,在什叶派阵营中,萨德尔的政治对手、前总理马利基所领导的“协调框架”联盟有意推选穆罕默德·苏丹尼为新总理,遭到“萨德尔运动”的反对。这是因为,在“萨德尔运动”看来,苏丹尼不过是马利基的马仔和白手套。
第四,外部势力的介入,为动荡情势推波助澜。外部大国和周边国家出于一己私利涉入伊拉克政局,亦进一步恶化了伊拉克业已存在的动荡情势。美国对具有区域战略价值的库尔德地区政府的战略性偏爱,伊朗对什叶派伊拉克人的宗教认同与支持,土耳其与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暗通款曲”,这一切无疑对原本就动荡不已的伊拉克政局起到了推波助澜之效,甚至直接驱动了伊拉克政局动荡的发生。
未来的伊拉克政局将会“涛声依旧”
虽然“萨德尔运动”的抗议者一度占领了议会附近的地区,并导致政府停摆。但是,据此就认为伊拉克已经进入“政变”的前夜显然言过其实。事实上,这不过是伊拉克爆发的大规模抗议活动的最新一次而已。多年来,萨德尔的支持者经常以议会和绿区为目标。2019年的大规模反腐败抗议活动也成功推翻了迈赫迪政府。
未来的伊拉克政局仍然将会在动荡中步履蹒跚,举步维艰。而且尚无良策加强和稳定这个国家。之所以如此断言,一方面,是因为该国在社会经济发展上困难重重,周边地区缺乏基本投资,严重缺水。而且在打击“伊斯兰国”之后,该国颇为虚弱,缺乏国际支持。另一方面,这个西亚国家更多的是外部权力的角逐地和内部纷争的演武场。域外大国和周边国家更多看到的,是伊拉克动荡政局的战略价值和谋求私利的契机,鲜有关心伊拉克的社会经济发展与民众的需求。美国只喜欢推翻旧政权,并没有兴趣建设新世界。然而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才是解决伊拉克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
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未来的伊拉克将会呈现“虚弱的中央,强力的地方”态势。未来的伊拉克中央政府,没有最弱只有更弱,因为只有如此才符合各方的利益和诉求。一个虚弱的伊拉克中央政府,对域外大国和邻国而言,无疑更易于操控。对伊拉克的内部派别而言,也更容易实现自治和自主。
作者:李兴刚(作者系浙江外国语学院环地中海研究院研究员)
编辑:陆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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