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布里斯基点的朝阳。|图片均由王林知提供

美国西部分布着不少国家公园，其中风景或雄壮或秀丽，是喜爱自然风光的游客们的天堂。不过论起广袤荒芜、杳无人烟，还是要数加利福尼亚州的死亡谷国家公园——这个美国本土48州中最大的国家公园气候恶劣，光看“死亡谷”这个名字，就知道此处的环境是多么严苛了。

从洛杉矶出发，开车两个小时经过一个叫莫哈韦的小镇之后，就少见人类活动的踪迹，而步入黄秃秃的穷山怪石怀抱之中了。四周没有民房，前后也少见车辆，连植被都只有暗淡零落的灌木，只有仿佛要蔓延到天边的公路和永远也追不及的远山一路相伴。这样的路开上一会儿，就有一种被自然捏在手心里，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处何处的茫然寂寥。千年前，唐朝诗人岑参深入西域，在大漠荒烟中写下“走马西来欲到天”的诗句。我总不知道“欲到天”三个字是什么样子，这次算是彻彻底底体会了，那大约就是这种委身于浩渺苍茫自然之中而产生的无垠感叹吧。

▲死亡谷群山中的公路。

过了莫哈韦小镇，在人迹罕至的荒漠中奔驰两个小时，便能到达死亡谷国家公园。所谓死亡谷，是帕纳明特山脉和阿玛戈萨山脉之间的一个谷地。这个山谷呈南北走向，宽阔绵延几十公里，其中的恶水盆地位于海拔下85米，是北美大陆的最低点。这里海拔既低，而山谷周围的几座山又颇高大，挡住了从太平洋吹来的水汽，从而使死亡谷成为了美国气温最高、气候也最干旱的地方。这里一年的降水只有4厘米，夏季的最高温度能超过50摄氏度，以至于国家公园强烈建议人们冬季前来游览，而很多景点都不推荐上午十点半之后进入，以避免在烈日下跋涉造成脱水。

我在11月份到访死亡谷，赶上了这里少有的凉爽天气，让我能够在一个相对宜人的环境中饱览景色。然而环顾四周，这里的景色恶劣得令人惊心：干枯裸露的劣地层叠起伏，触目所及没有土壤、没有植物，近乎寸草不生，只有沙土砾岩反射着明晃晃的太阳光，全然一片荒芜——有人说死亡谷是地球上地貌最像外星的地方，地貌是否相像我是不知道，但这种毫无生机的死寂，大约真的像身处外星。

当然，荒芜死寂不代表不美。死亡谷没有绿树如茵，没有流水潺潺，它拒绝了一切清雅柔美，却收获了广袤壮阔。随便找个高点凝视周围的山石，看山体中层层沉积，又被地壳运动造成褶皱和断裂，最后被流水和大风侵蚀，变成我们如今看到的样子。大自然是最有耐心的雕塑师，它的伟力和创造在这片荒芜的广漠上发挥得淋漓尽致。造物漫长深远，我们这些开着汽车穿行谷中、为自然奇景惊叹不已的游人，不过是适逢其会、白驹过隙的观众。

从任何一个角度而言，死亡谷都不适合人类生存。传说千年前曾经有印第安人部落在此落脚，不过死亡谷由于荒僻，在近代以来长久不被人所知。直到1849年，加州淘金热引来的一队探险家误打误撞走进死亡谷，这里才正式被人发现。探险队发现了死亡谷，也首先感受了这里的严苛环境，他们在谷中完全无法得到给养，在经受了极大的痛苦之后才找到出口得以离开。探险队在离开时又恨又怕，故而将此地命名为“死亡谷”。

然而，在人们了解死亡谷自然环境恶劣的同时，他们也发现此地的矿石资源颇为丰富。这里的谷底有各种脱水的沉淀物，诸如盐、硼酸盐和滑石，而山脉上还有不少埋藏甚浅的贵金属金银矿。十九世纪下半叶的美国是冒险家的乐园，死亡谷糟糕的环境没有挡住冒险家的脚步，他们决意在此设厂挖掘。

▲和谐硼砂厂的星空。

这就是死亡谷另外一个吸引人之处了。这里本来是最不合适人类居住的地方，却被倔强的人类强制打下属于现代工业的烙印。1883年，威廉·科尔曼在炉溪附近建立和谐硼砂厂；1903年，一个叫杰克·基恩的爱尔兰矿工发现了金矿；1925年，又有人试图在现在进出都十分困难的提图斯谷中采矿建镇……他们用20头骡驴拉车组队，来往莫哈韦运输物资。这条路如今开车来往只要4小时，当时却要走整整30天。虽然后来铁路代替了骡队，但20骡队的经典形象却一直留在了美国流行文化中。

死亡谷中的矿井和居民聚集区大多持续不久，很快荒废，如今只剩下锈蚀铁架、断壁颓垣的鬼镇。它们矗立在依旧荒无人烟的寂寥山石间，记录着一个时代的辉煌和没落。虽然死亡谷中的矿业大大地破坏了当地的自然环境，在二十世纪下半叶已经被禁止，但是百年前的探险者们在高温和干燥中挥汗如雨，其中透露出的对抗自然的雄心和气魄，实在令人敬佩震撼。

作者：王林知
编辑：吴姝
责任编辑：陆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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