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映在深山中的美秀美术馆。均徐静波摄

如果不是亲历亲见，我还真不能想象一家美术馆可以掩藏在大山中。

2013年3月去京都大学开会，会后，认识不久的大谷大学的朴炫国教授（韩国人）提议翌日带我去看Miho Museum。我实在是孤陋寡闻，还没有听说过京都附近有这样的一座美术馆，问他汉字怎么写，他说没有汉字，只有英文和片假名。于是第二天早上就懵懵懂懂坐上了他的汽车，向山林中驶去。

大概从2017年岁尾开始，这家美术馆突然在中国开始出名，汉字写作“美秀美术馆”，贝聿铭设计，取自陶渊明《桃花源记》的意境。这一下子拉近了与中国人之间的距离。2019年6月，我再度获得机会重访，早春与初夏的两次经历，使自己对这家美术馆有了较深的感受。

▲美秀美术馆一角。

美术馆的地点在滋贺县甲贺市信乐町田代桃谷，除了可以在JR铁路石山站坐每小时一班、行驶时间约为50分钟的专程巴士往返外，方圆二三十公里之内，都是绵延不绝的山岭，几乎没有一处村落和小镇。那么，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想到要在这荒僻的山岭中营建一座美术馆呢？创建者名曰小山美秀子（美秀子，念作Mihoko，馆名就取自其中的Miho吧），1910年出生于大阪，倡导以艺术的美来感化、陶冶、升华人的精神世界，毕其一生的财力和精力，搜集了许多世界一流的古代艺术品。1987年，小山美秀子认识了贝聿铭，于是萌生了建造一座美术馆的构想。她决定请贝聿铭来主持设计。之所以请他来担当，首先他是一位出生于苏州的华人，对东方文化有很深的造诣，同时他是一位享誉全球的设计大家，具有深远而宽广的视野，将东西方的思想融于一体。贝聿铭来实地考察后，便构思了一个出自《桃花源记》的意境，“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于是选址在滋贺县境内山岭中。1991年动工，1997年落成。据这次同行的贝聿铭弟子林兵先生说，贝先生表示，承接小山美秀子的委托设计美秀美术馆，是他一生最愉快的经历之一。

▲美秀美术馆一角。

美术馆的建造，其实是一项十分壮伟的工程，请来了日本著名的“清水建设”公司来施工。美术馆总占地面积100.2万平方米，而建筑面积只有9241平方米，且80%在地下，露在地面上的，大都只是一些造型别致的屋顶而已。从空中俯瞰，美术馆与周边苍翠的山岭和谐地融为一体。可是，当年建造时，却是机械轰鸣，大兴土木。主体工程完工后，再重新用土填埋，把植被完全修复。

2013年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是早春3月，京都的樱花虽已含苞待放，山里却依然是一片隆冬景象，树枝一片光秃。而今年6月去时，已是初夏的一片葱绿。沿途的一边，有一条山溪淙淙流淌。初次去时，参观者相对稀少，一片幽静。下车后到美术馆的本体建筑，大概有五六百米路程，体弱者可坐免费的小型接驳车，但步行更惬意。为了营造出《桃花源记》中的意境，特意做了一条隧道，本来曾设想过开挖一条，但工程太浩大，可能会破坏周边环境，便构造了一条，上面再覆以泥土山石，种上植被，就如同天然一般。隧道做成弧形，增加了它幽深蜿蜒的感觉，微微的暗黑之中，前方一个出口突然展现。两次去都是灿灿的晴日，豁然开朗的感觉尤为强烈。然后走过一座架在山谷上的斜拉桥，不远处就是美术馆了。

▲为了营造出《桃花源记》中的意境，特意做了一条隧道。

美术馆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自动开合的大门合起来时呈月洞的形态，里面透映出来的景色，本身就是一幅画作。进去后，面对开阔山景的落地大玻璃，又为参观者剪裁出了一幅全景山水画。地面和墙面都采用米色的石灰岩石材，户外的阳光透过别致的半透明屋顶投射下来，形成了光与影的交响。目前馆内收藏有3000件艺术品，常年展出的300件左右，汇聚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精品。第一次去的时候，陪同的朴教授是美术馆的会员（只需出资一万日元），可获准自由拍照。除了常设展，一直都有特别展。第一次是来自大英博物馆的 “古代玻璃——色彩的飨宴”，这次是江户时代永田友治的莳绘作品展，每次都让人驻足留恋，感叹时间的不够。

▲美术馆外的斜拉索桥。

在隧道口的外侧，有一家敞亮的餐厅，落地大玻璃外是苍翠欲滴的绿色。供应的都是素食，食材取自美术馆自营的有机农场。桌椅和餐具都颇为讲究，摆盘也好看，只是量比较少，价格也有些贵。

回去时已近黄昏，隧道一侧映衬在碧天下的斜拉索，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诠释出了一种迷幻的张力，在暮霭渐浓的山色中，意境幽远。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就是这样的境界么？

作者：徐静波
编辑：陆益峰
责任编辑：宋琤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