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总理孔特20日下午在参议院发表讲话，宣布将辞去总理一职。

本月早些时候，意大利副总理兼内政部长、联盟党党首萨尔维尼提出了对现任总理孔特的不信任动议，并表示联盟党和五星运动的联合执政基础不复存在，要求提前举行选举。

意大利参议院20日下午对这一不信任动议进行审议，孔特在参议院发表演讲时宣布：“在结束本次辩论后，我将告知总统本届政府的终结，并提出辞去总理一职。”他还指出，联盟党提出不信任动议的决定实际上导致了本次政府危机，将为意大利带来严重的政治和经济后果。

萨尔维尼的政治“豪赌”意味着意大利这一欧洲第三大经济体可能彻底倒向极右民粹主义政府。

▲孔特20日下午在参议院发表讲话，宣布将辞去总理一职。|新华社

跨越左右两级的“政治实验”宣告失败

此次不信任投票是意大利民粹主义政治明星萨尔维尼独揽大权的一次尝试，也宣告了意大利民粹主义联合政府这一“政治实验”的失败。

目前，意大利政府是欧洲前所未有的跨越左右两级的民粹主义联合政府，它由反对移民、持欧盟怀疑主义的右翼联盟党（LN）和反建制、反对精英政治的左翼五星运动党（M5S）组成。双方指派没有实权的朱塞佩·孔特作为名义上的总理，双方领导人各为副总理。

然而，这个联盟从一开始就争吵不断，无论是萨尔维尼的腐败丑闻、与俄国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还是五星运动对意大利铁路系统（TAV）建设的反对等等。双方的关系愈发紧张，解体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在这一联盟建立初期，反对政治腐败的五星运动党的支持率超过30%，而萨尔维尼所在的联盟党支持率仅为17%。

而最近，随着五星运动党上台后缺乏稳定的意识形态和政策方针，以及萨尔维尼不断在难民问题和欧盟问题上大打民族主义牌，意大利民众对联盟党的支持率上升至34%，而对五星运动党的支持率则跌至17%。

借此机会，萨尔维尼看到了解散政治联盟一家独大的机会。此次总理的不信任投票通过之后，萨尔维尼可以强制一次快速选举，借助现有的支持度，萨尔维尼能够在可能的新大选中获得多数票并联合极右政党，来形成一个彻底的右翼政府。

但此举也可能使得萨尔维尼“玩火自焚”——无论是意大利总统组建临时政府对他取而代之，还是议会中的传统党派合力反击，抑或是五星运动党反而借此回到在野民粹主义运动的舒适区，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这次“夺权”为意大利和欧盟的未来都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反欧盟的极右力量或将增强

很多人担心此举会使欧盟创始国之一的意大利步英国后尘，虽然萨尔维尼放弃了意大利“脱欧”的打算，但他和欧洲其他国家的民粹主义者依然表示要从欧盟内部来“大修（overhaul）”欧盟。意大利前总理莱特也对法新社表示萨尔维尼的政治承诺并无定数，“他（执政下）脱欧并非不可能”。

实际上，这一意大利的民粹主义联合政府由特朗普前首席战略师史蒂夫·班农在背后做推手。

班农意图在欧洲形成一个反欧盟的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联盟。他将这个组织命名为“运动（The movement）”组织，来和匈牙利金融家索罗斯的“开放社会基金会”相对抗。他一直将萨尔维尼看作是自己的“掌上明珠”，经常性地与萨尔维尼进行会面和通话。

在班农的影响下，萨尔维尼将自己的政治视野从意大利转向整个欧洲，开始和班农一样讨论形成一种“欧洲未来五十年的新愿景”。在今年的欧盟选举前后，萨尔维尼、勒庞和奥尔班都相互碰面，欧洲极右主义势力大有会师之势。

班农也将意大利的左右民粹主义联盟看做是继2016年英国“脱欧”、特朗普当选以来最伟大的“政治实验”。 在欧洲传统中，往往是中-左和中-右的建制党派来组成联合政府。然而，意大利这一去年6月1号才正式成立的联合政府，在传统政治光谱上来看结合了两端、挖空了中间。意大利传统政党像马泰奥. 伦齐领导的民主党（PD）和前总理贝卢斯科尼的意大利力量党（FI）都被排除在外。

在班农的愿景中，五星运动党和联盟党都能反对欧盟、多多少少都反对移民，并且重视中产阶级蓝领的利益，这种跨越左右的结合如果成功并且在欧洲得到推广，那么对于班农的计划来说意义重大。这意味着他的民粹主义联盟可以彻底绕开欧洲传统政党，将欧盟“全球主义者”的计划在民族国家的范围内化解。

意大利政坛更为扑朔迷离

这一民粹主义联盟的不欢而散也令许多欧盟支持者感到欣喜若狂，媒体《每日野兽》就认为这班农的“民粹主义幻梦被打破”。

但在如何理解意大利这一短命的民粹主义联盟这一问题上，无论是像班农认为的“在意大利能成功就意味着在欧洲所有地方能成功”，也就是跨越左右的民粹主义联盟能够简单推广到世界各地这一观点也好，还是欧盟支持者认为这一政治联盟的破产意味着班农反欧民粹主义计划的失败也好，这两种观点都难以立足。

首先，意大利有着自己非常独特的民粹主义政治传统，很难复制。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由于苏联解体，意大利的基督教/民主党对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对抗逐渐式微。而92年以来全国范围的政治丑闻和腐败使得意大利民众对传统政党和政客失去信任。意大利政治发生了“个人化”，领导人的形象取代了具体的政策取向。这使得意大利政治很早就被民粹主义话语所主导。换句话说，在意大利，无论是左、右、中左、中右，都比欧洲其他地方拥有更多民粹主义元素，民粹主义早已成为政治常规。故而这种政治经验很难复制到欧洲以及世界其他地方。

另一方面，认为班农的计划就此失败的观点也忽视了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之间的区分。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虽然在现实中多有重叠，但实际上涉及政治运动的不同维度。简单来说，民粹主义强调的是“底层大众”对抗“政治精英”的政治话语，更为强调垂直关系。而民族主义强调的是“人民”对抗“外来者”的意识形态，强调的是一种内外关系。虽然双方都经常使用“人民”来代表自身的合法性，但实际上包含了不同的维度。

在班农试图建立的右翼民粹主义联盟中，区别内外、反对移民，宣扬民族国家观念的民族主义维度明显处于较高的优先级。而民粹主义反对“精英”对自己政治代表的掌控拥有极大的模糊性，往往难以形成稳定的意识形态内容。今天反对布鲁塞尔的官僚，明天就有可能反对和布鲁塞尔谈判的领导人。假如萨尔维尼成功，一个更加右移，民族主义意识形态更为稳定的意大利明显对于班农的反欧“运动”有利。

但无论如何，此次意大利联合政府的解体使得意大利政治局势更加扑朔迷离。具体结果如何，还需要看意大利内部局势最终调整的结果，比如五星运动党是否能够解决自己的身份危机，并和传统政党进行怎样互动以从内部制衡意大利的右移倾向。布鲁塞尔方面对此事件如何回应和处理也至关重要，处理不好反而会火上浇油加剧右翼民粹主义，但最关键的底线就是要防止意大利“脱欧”。

作者：郑端（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博士后）

编辑：沈钦韩

责任编辑：宋琤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