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朴光》
令狐磊编
佟佳熹等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9年11月版)
这一本《手上的朴光》,集结了《生活周刊》杂志原创作团队的21位民艺寻访人,他们深入全国各地,到民艺家的生活、工作现场,采撷那一朵朵散落在民间的艺术之花,引领读者一同探寻江南之北的劳作与精神、浙江风土与民艺物事以及云贵智慧的土地根源,领悟手艺的情感与灵性,并走访那些为民艺带来薪火,在岁月中坚守与创新的人们,带领读者见识中国民艺之美与辽阔,探寻传统民艺审美根基与新生之路。
今天的人们,纵使已不记得九天玄女庇护青瓷的传说,不再敬畏变幻莫测的炉火对一件青花瓷生死的掌控,但那一抹青花仿佛已印在国人的灵魂中,凡中华的游子不论走到哪里,一定记得那一抹高贵的蓝。同样,能代表中华神韵的还有宜兴的紫砂,她含而不露的气韵,端庄沉朴的姿态,在岁月中自珍自重的品性,像极了中国文人的性格。一壶茶,足以荡风尘;一壶茶,足以慰平生。壶与茶的结合,可以令人乐而忘忧。这种安定、从容、淡然也是中国式的,也唯中国人懂得。
在今天的宜兴,仍有一批拒绝产业化运作,而坚持匠人手工制作的民间陶艺大师,比如书中的徐秀棠,他只忠诚于创作本身“只要黄龙山的陶土不枯竭,紫砂壶与内心之间形而上的关联就始终存在”。他们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中,坚守着壶中的清静天地,坚守着艺人内心的纯净,也令手造的紫砂壶在岁月流转中依然保有那一份古色古香,与工业化量产出的茶壶有着气韵上的本质区别。
南京云锦,素有寸锦寸金之称,在南京的云锦博物馆,仍在运作的织机同古时一样,由木头制成,操作需要提花工和织造工配合完成,提花工提一把白色的线绳,不时从中提起几根;织造工根据面前被提起的丝线,把彩色的梭子飞快地从中间穿过,使用“通经断纬”的技术,挖花盘织,妆金敷彩,织出五彩的云锦来。
繁琐的工艺,容不得半点差错,即使是熟练的艺人,一天埋头干八小时,也只能织出五六厘米的云锦,这也注定了云锦生来与众不同,珍贵稀有。而云锦得以在织机上编织,之前设计师的精笔细作,意匠师再将设计师的作品“翻译”成云锦的语言,这一系列的流程,步步都凝聚了人们在慢时光中层叠累积的智慧。不慢不成云锦,不慢也就没有这登峰造极在岁月中不朽的艺术之光。
遗憾的是,在快时代中,如同南京云锦、南通缂丝、宣城宣纸、徽州徽墨这些“慢艺术”的生命力都遭遇着致命的冲击。一项技艺要想习成,需要倾尽半生时光,而若想大成,则需要一辈子的坚守。在过去,时光很慢天地很小,人们一生呆在一个地方做一件事,并不觉得苦,反而自得其乐;而在今天,世间纷繁变化,每天都有新东西在吸引人们的眼球,要想让一个人一俯首就是十数年,不理窗外风云变幻,基本是天方夜谭。
任何一项技艺的传承,都需要有生存的土壤,再专注的艺人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当慢时光中的民艺品,慢慢被机械化生产出来的批量商品所取代;当民间艺人难以用自己的艺术创作,换得有尊严的生活;当坚守变成了苦熬,变成了意志力与整个世界的对抗;当这些满载着信仰与文化传承的物件,只能放在博物馆中供人观瞻,一项技艺也就有了濒临断代的危险。一旦断了,接续将是何其之难。
书中所寻访的35种珍贵传统民艺,深藏中华文化的美与深邃,不论是一锤一打,还是一针一线,都蕴含着浓郁的传统文化。古老的民艺,传承抑或放弃,是一个问题,变与不变是另一个问题。就如同活字印刷,你看见它,就等同于看到了历史,看到了典雅,看到了敬惜字纸的意义,而你忘记它,你便也忘记了身前来路,忘记了中华文化的根脉,忘记了“我”何以为“我”。
作者:胡艳丽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徐坚忠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