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左起)张慧剑、张恨水、张友鸾
赵超构
1946年5月1日“夜光杯”创刊号
1982年1月1日“夜光杯”复刊号
上海《新民报》圆明园路旧址
一九八二年《新民晚报》复刊时九江路临时社址
■严建平
创刊于1946年5月1日的“夜光杯”恐怕是中国现存报纸历史最悠久的副刊了。七十年风雨历程,“夜光杯”和喜爱它的读者一起成长。
抗战胜利后,在大后方重庆的《新民报》迅速出川,先后在南京、北平、上海设分社,加上重庆和成都,形成了五社八版的格局(其中成都、重庆、南京既出日刊,又出晚刊)。上海《新民报·晚刊》于1946年5月1日创刊,“夜光杯”副刊同日诞生。
“夜光杯”首任主编是张慧剑,人称“副刊圣手”。他与张恨水、张友鸾、赵超构并称“三张一赵”,在抗战时期大后方誉满报界。“夜光杯”的名字也是张慧剑取的。老新民报人张林岚回忆:就在上海《新民报·晚刊》创刊前夕,几个报社同仁在旧校场老饭店吃饭。席间议论即将创办的上海版副刊,还没个刊名。张慧剑兄见大家正要举杯,脱口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叫‘夜光杯’不好么?”大家齐声赞同。
1946年是“夜光杯”第一个辉煌时期,名家共举“夜光杯”,有创刊号上诗人马凡陀(袁水拍)打油诗《祝新民报》为证:名作如林郭沫若,茅盾老舍叶圣陶,上下古今张恨水,今日论语超构赵,新闻旧闻说夏衍,冰兄龙生漫画妙,编辑如云尽名家,张慧剑和苏凤姚,“西方夜谈”陈白尘,郁风祖光黄苗苗……挂一漏万说不完,恕我只好把歉抱。
张慧剑开好局之后,“夜光杯”由当时已很有名气的青年剧作家吴祖光接任主编。吴祖光编副刊,有两件事值得一书。一是在重庆《新民报》编副刊“西方夜谭”时,发表了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据当时也在《新民报》编副刊的黄苗子说,那是毛泽东赴重庆谈判期间,王昆仑把《沁园春·雪》的词稿交给了他。他又把稿子交给了夫人郁风(《新民报》副刊“西方夜谭”的编辑)。郁风当时正临产住院,就让他把稿子交给吴祖光。吴祖光说:“好,我来发表。”那时敢于把毛泽东的诗词在国统区率先发表,需要很大的勇气。这首词刊出后,在重庆乃至全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另一件事是,1947年2月20日,吴祖光在“夜光杯”上编发了一首抨击国民党腐败统治的政治讽刺诗《冥国国歌》。读者反应极为强烈,一时函电交加,拍手称快。但也因此掀起轩然大波。国民党统治当局要报社交出作者,予以公审。报社总主笔赵超构说:“报社有保护作者之责,不能交出作者,这是新闻界的惯例。”经《新民报》老板陈铭德多方求告,此事最后以《新民报》上海版“自动停刊”一天而暂时了结。之后,报社采取走马换将的方式让吴祖光和“夜花园”主编李嘉调换位置,由李嘉主编“夜光杯”。但“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报社还是在这年5月被封了门。经陈铭德四处奔走,报社被允许有条件地复刊,诗人袁水拍进了报社,主编“夜光杯”。他是中共地下党员,以前也是“夜光杯”的作者。
新中国成立后,“夜光杯”经过了一段时期的摸索,至1952年知识分子改造运动之后,解放初期推出的两张小型报《大报》、《亦报》停刊,一部分人员加入上海《新民报》。随唐云旌(唐大郎)而来的《亦报》副刊(后题名为“繁花”)与“夜光杯”相融合,“夜光杯”从此更有生活气息,受到读者的欢迎。许多读者拿到晚报后,先看副刊:琴棋书画、花鸟虫鱼、品味美食、休闲娱乐、观光旅游……在当时独树一帜。那时最吸引读者的莫过于长篇连载。写长篇连载的“台柱”除“三张”中的张友鸾外,当数《新民晚报》原副社长程大千,笔名“史果”。他写的《罗成》、《佘赛花》等由董天野插图,是当时男女老少临睡前必看的篇章。
好景不长,1966年“文革”爆发,《新民晚报》被迫停刊,前后长达16年之久。直至1982年1月1日复刊,“夜光杯”老树发新枝,进入了它的鼎盛期。复刊后的《新民晚报》四开六版,其中“夜光杯”占两个版,三分天下有其一。这是赵超构社长的主张:“副刊就是要有两个版,天天有,名字都叫‘夜光杯’。内容应当是又广又杂,不拘一格。总的原则是不要偏食,偏食缺乏营养。一个版雅一点,文史、札记、中外古今,谈修养的多;另一个版通俗一些,讲一点服装、家具,讲小菜、电影明星。”复刊后的“夜光杯”主编是沈毓刚,是他建议重举“夜光杯”,得到大家赞同。在复刊初期“爷爷”带“孙子”的传帮带下,“夜光杯”内容日益丰富多彩,名家荟萃,新人辈出。他本人也以“其佩”、“方晓蓝”的笔名写了许多散文、随笔。1985年起,吴承惠担任“夜光杯”主编,他以“秦绿枝”笔名先后开辟了《休息时的断想》和《不拘小记》两个专栏,注重版面多样化和可读性。这一风格,传承至今。
复刊后最受读者欢迎的专栏是林放的“未晚谈”。林放是《新民晚报》社长赵超构的笔名。夏衍曾这样评价“未晚谈”:“林放的杂文,有他独特的风格,平易通畅,朴实精炼,也就是言简意赅。读了可以使人振奋,使人沉思,同时‘它也能给人愉快和休息’(鲁迅语)”。
复刊后的“夜光杯”,其品格贵在求真,探求真理,说真话,道实情。不说假话,大话,空话。就在《新民晚报》即将复刊时,赵超构特地去看望巴金。他对巴老说,复刊后“会要你写篇文章”。巴老说:“我年纪大了,脑子不管用,写不出应景文章。”赵超构说:“我不出题目,你只要说真话就行。”巴老在《说真话》(随想录四十九)的开头就写了这件事。1986年夏天,巴老给“夜光杯”写了《文革博物馆》、《二十年前》等说真话的名篇,在读者中引起极大反响。
“夜光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开拓创新,如增辟“星期天夜光杯”,开设“封面故事”、“都市”、“读书”、“谈话”、“记忆”、“百姓纪事”、“上海珍档”等专版,使“夜光杯”的内容得以延伸深化。“夜光杯”始终坚持综合性、文化性和可读性,做到杂——内容的多样化和丰富性;俗——内容的通俗化,并注意读者欣赏习惯和地方特色;新——有新闻性;实——言之有物,实事求是;知——有丰富的知识内容;美——有审美价值;趣——健康而广泛的趣味;变——推陈出新,不断变化。
为了继承林放“未晚谈”的传统,繁荣杂文创作,“夜光杯”设立了“林放杂文奖”,迄今已评选了五届。为了“夜光杯”的文化能够延续积淀,编辑出版了《夜光杯文粹》四卷(1946-1998),如今,《夜光杯文粹》续编四卷(1999-2015)也即将出版。此外,还编辑出版了“夜光杯文丛·个人专辑”数十种。
在全国性的评奖活动中,“夜光杯”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杂文《感恩老兵》,报告文学《江堤下的那座小屋》,分别获得中国新闻奖副刊作品一等奖。2005年,“夜光杯”被授予上海市首批媒体优秀品牌。
在“夜光杯”创刊六十周年时,国学大家季羡林曾写下这样一段话:“以报格而言,我认为‘夜光杯’应该是头名状元。第一,它通俗而不流俗;第二,它总讲真话,不吹牛拍马,不阿谀奉承。读了‘夜光杯’之后,人总是精神向上,决不会消沉,一些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在不知不觉中就流入读者之中,一些比较深奥的道理也可以用让人易懂的文句表达出来。我能成为‘夜光杯’的读者和作者,是使我感到光荣的一件事情。”
这就是季老心中的“夜光杯”,也是广大读者心中的“夜光杯”。
(本文原刊于《红蔓》杂志 2016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