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娜:法兰西帝国的玫瑰》[英]弗洛拉·弗雷泽 著 重庆出版社出版
波利娜的美丽在这些作品中得以永恒地留存:安东尼奥·卡诺瓦的大理石雕塑、罗伯特·勒菲弗的肖像画。
素有“欧罗巴第一美人”之称的波利娜·波拿巴是拿破仑时代一位极具争议的人物。她是拿破仑最钟爱的妹妹,更是他最忠诚的支持者。她特立独行、自由奔放,她的光芒照耀了巴黎和罗马。英国知名传记作家弗洛拉·弗雷泽在《法兰西帝国玫瑰:波利娜·波拿巴的自由、爱与欢愉》中还原了一个真实的波利娜,并透过浩瀚史料洞烛她的内心世界,详尽呈现了她跌宕起伏的一生。该书还对拿破仑时代的社会风貌、文化风情以及政治和军事纷争有独特的阐释和披露,栩栩如生地刻画出一幅辉煌瑰丽的法兰西帝国画卷。
大仲马眼中的波利娜
不久,拿破仑又开始出征了。“在巴黎,没有什么事会被人长久记住,”他这样说道,“如果一直没有作为的话,我就输了。”1805年4月,俄国、奥地利和英国成立了联盟,也就是后来人们所知道的第三次反法同盟。这些国家目的不同,各有打算,沙皇亚历山大想要拿下君士坦丁堡、达达尼尔海峡和波兰;奥地利希望重新占有它以往在意大利的领地;英国想要击败法国,恢复自1793年参与第一次反法同盟以来丢失的殖民地。拿破仑全力以赴地部署一次从布伦发起的大规模进攻,一旦他的海军舰队司令掌握了对英吉利海峡的主动权,他就会进一步逼向多佛,他计划此后将重在对付俄国和奥地利,部署更多的兵力在莱茵河一带。因此,波利娜在巴黎的所作所为,暂时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不过,他的警察局长富歇还是会将他的兄弟姐妹的动向一一向他汇报。
那个时期的一张小插画,描绘了一个人们所熟悉的波利娜,她用美色勾引一位将军,一位来自圣多明各的著名混血将军。被人怀疑的是托马·仲马将军,他出生于海岛上,曾跟随拿破仑转战意大利和埃及。现在,他住在维莱尔-科特雷,和那里的一位酒店老板的女儿成了婚。在1805年的某一天,这位英俊的将军带着他的小儿子亚历山大前往蒙戈贝尔拜访博尔盖赛公主。很久以后,亚历山大·仲马,也就是作家大仲马,描述了他对那一次会面的印象,那是他童年时代“熠熠发光”的记忆,透过一个孩子“惊异的”眼睛,让世人看到了那天的情景。
父子俩先是被穿着绿色制服的仆人带到了楼上,他们走过长长的过道,经过一个又一个房间,抵达了一间用开司米布置出来的闺房。女主人就在那里,躺在沙发上。“这是一个迷人的尤物,把自己呈献在我们眼前”。大仲马回忆起当年的情境,“一个娇小而优雅的尤物,穿着小小的绣花软拖,就像辛德瑞拉脚上的那双一样”。公主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他还说,即使自己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孩,但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进去时,波利娜没有起身,只是抬起头,向大仲马的父亲伸出了一只手。身材魁梧的仲马将军想在公主的身边找张椅子坐下,但她示意将军在她的沙发上坐下,挨着她的脚,然后,她把脚搁在将军的大腿上,转动柔软的鞋子包覆着的脚趾,玩着他外衣上的纽扣。
“这双脚,这只手,这个甜美可人的小女人,像牛奶一般洁白,身材姣好,倚在这个混血的大力士身边……这真是最奇妙的一幅画。”亚历山大禁不住惊叹道。波利娜把他叫过去,给了他一个龟壳做的糖果盒,外面包裹着一层金,这个孩子在如梦如幻的眩晕中又惊又喜。(不过,令他不爽的是,她先把糖果盒里的糖倒了出来。)然后,波利娜俯身在将军的耳边低语着。“她白皙中透着红润的脸颊轻轻触碰着我父亲深色的皮肤”,亚历山大回忆道,“或许是因为我用了一双孩子的眼睛,一双惊讶的孩子的眼睛,去看他们,但是,如果我是一个画家,我一定会给这两个人画一幅美好的画像”。
一阵号角声打断了屋里的静谧,那是公主的随从和邻居蒙特布鲁顿在大花园里打猎。将军起身走到窗前,兴奋地大声召唤道:“看,他们在打猎。猎物都往这边的小径跑过来了。快来看啊,殿下。”
“不,不要,”波利娜回答道,“我在这儿很舒服,走路太累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背我过去。”
于是,将军用一双大手把公主举了起来,“就像一个护士举起一个婴儿”,走向那看得见大花园的窗子,那些小径和草坪,是勒克莱尔在生前煞费苦心地设计侍弄出来的。在那里,他们等待着动物从藏身的树木草丛里出来,过了很久,一只雄鹿嗖地穿过小径,于是,猎狗、猎人和骑马的绅士们立刻追赶了上去。从楼上的窗口,波利娜挥舞着一块手帕向他们示意,那些骑士触碰他们的帽子以示回应,波利娜这才让将军抱她回沙发。
“我不知道在我的身后发生了什么”,亚历山大写道,他当时依然倚窗看着,“我整个人都被那只雄鹿吸引住了……那些猎狗,那些追逐。我对波利娜的记忆停留在她白皙的手臂和洁白的手帕上,戛然而止……至于后来,我们是留在了蒙戈贝尔,还是当晚就回到了维莱尔-科特雷,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波利娜与拿破仑
和以往一样,尽管德国战场上继续血肉横飞,但波利娜依然对她的哥哥充满信心。“谢谢你为我的礼服绣花”,9月,在格雷乌莱班,她平静地写信给米什洛夫人,“一个月之内,我就去尼斯,我将在那里过冬。”但当她听到关于民族会战的消息之后,一切都改变了。10月,在莱比锡,这场打了三天的大战沉重地打击了法国军队,法国皇家军队至少有四万五千名兵士丧生。在他们当中,有一位波利娜最优秀的情人,波尼亚托夫斯基将军。
“最近听到的消息让我很难过。”在尼斯,波利娜写信给她母亲的秘书德卡兹。她说,她对她的随从们下了禁令,不许言谈任何和政治相关的话题。不过,除了这项禁令之外,她还有更为实际的举措。“我派我的男仆梅林去巴黎,把这封信带给你。你可以信任他,有话放心地对他说。我需要了解我的账户情况,因为我要给皇帝三十万法郎。”为此,她要卖掉一条最近刚买的钻石项链。此外,她还要求他将她余下的所有珠宝都放在梅尔夫人那里,波利娜已经做好应对一切不测的准备。
八天以后,拿破仑在哥达给波利娜写信,有保留地接受了妹妹慷慨的赠予。“我今年的用度非常可观”,他婉转地写道,并预料1814年和1815年的军费支出可能会同样庞大。“但这是人民的意愿,我想我会有足够的资源来准备这场战争,只要欧洲的反法联盟继续存在。如果我不能成功,我就动用你的钱”。
一路且战且退,直到退避至枫丹白露的拿破仑终于在4月11日被迫投降,接受了去往厄尔巴岛的命运。他的权力就此仅限于那个离托斯卡纳海岸线不远的小岛上。皇帝当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但五天后,他在写给住在纳瓦拉的约瑟芬的信中说,他感觉一个压在他身上的沉重包袱终于卸下了。他还说,他想把自己打天下的经历写出来,“这本书一定会很吸引人,因为直到现在,人们只看到表面的我。但我不会把什么都说出来,我让成千上万个不知感恩的浑蛋得了好处,可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他们出卖了我!”不久,4月20日,在枫丹白露,他向他的老近卫军告别,他们曾对他唯命是从,满足他的每一个需求。
然而,拿破仑的告别还没有结束。在布勒迪奥堡,一座阴暗的乡间别墅,波利娜正等待着他。这座别墅靠近瓦尔省的圣拉斐尔和弗雷瑞斯,拿破仑将从这里离开法国,被放逐到厄尔巴岛。其他准备离开法国的皇室相关人士提出可以带上波利娜一起走,可是,都被她拒绝了。教皇驻巴黎的前代表红衣主教帕卡发现波利娜“像死亡一样苍白,但是精神焕发”。她固执地对她的姐夫巴切奥切、埃莉萨的丈夫说:“对皇帝,我没能尽我最大的可能爱戴他,但是,对哥哥,我永远怀有一份忠诚。皇帝要从这里经过,我必须给予他安慰,如果他愿意,我会跟着他去厄尔巴岛。”
波利娜说的是真的吗?这是盟军政府的疑惑,他们怀疑拿破仑的动机,也怀疑他妹妹的动机。就在拿破仑退位之后,他们派驻了两队列支敦士登卫兵,在波利娜等候拿破仑的城堡花园里巡逻,而奥地利军队则在不远处搭起了帐篷,随时观察波利娜的一举一动。他们认为一旦得到家族的援助,这位退位的皇帝很可能重新唤起法国人的爱国热忱,东山再起,夺回王位。因此,当这对兄妹终于见了面时,他们的会晤,是在监禁拿破仑的奥地利和英国军官的严密监视下进行的。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波利娜在见到拿破仑的那一刻,发出的那一声又惊又急的尖叫。在南下的途中,这位被废黜的皇帝心神涣散,冷汗直冒,自言自语,完全被莫名的恐惧攫住。他很害怕那些围住他马车的民众,为了转移暴徒的注意力,免于受到围攻,他有几次不得不和同行的人交换了衣服。故而,当他出现在妹妹眼前时,他显得慌乱狼狈,神情猥琐,穿着一件奥地利将军的厚大衣。
“你穿着敌人的制服,我又怎么能拥抱你?”波利娜问道,拒绝和她的哥哥交谈,直到他重新换上那件熟悉的灰色长大衣,然后,她温柔地拥抱了他。敌军官员观察到,她的举动给这位退位的皇帝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他的恐惧慢慢消退了,勇气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走到城堡的庭院里,开始向聚集在那里的当地民众讲话。这些人当中,有些以前还在皇家服务过,其中的一人他还认识。
等他再次回到波利娜身边时,这对自从1812年春天起就再没见过面的兄妹,开始亲热地交谈。他们谈了很久,谈论着发生的一切,他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她要陪他去厄尔巴岛的要求。不过,波利娜就是波利娜,她说她现在不能马上动身,她想先去伊斯基亚做水疗。伊斯基亚岛是那不勒斯的一部分,她的妹夫缪拉现在已是一位盟军统帅。对此,波利娜毫不在乎,连拿破仑也表现得无所谓,倒是盟军首领被搞得不知所措,不知道他们此去是要设什么局。
出于对哥哥的爱戴和体贴,那天晚上,波利娜把自己在布勒迪奥堡的卧室让给了拿破仑,自己则住在旁边一处没那么宽敞的屋子里。波利娜从来不肯轻易放弃生活中的舒适,因而这一举动对于她来说,也算是巨大的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