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区，旧改地块103街坊内的漫画会旧址隐在石库门里弄深处——黄陂南路847弄9号。从前门弄堂口往里探，电线密匝，建筑立面上砖红的墙面已剥落。若不是门口挂着“黄浦区文物保护点”牌匾，看起来与周遭其他建筑并无二致。但是在中国漫画史上，这处弄堂曾用名“天祥里”如雷贯耳——9号这栋建筑诞生了中国第一个漫画家组织——漫画会，知名漫画家丁悚、丁聪父子曾经生活工作于此。

今年1月召开的上海两会，市政协委员杨柏伟提出“建筑虽显破旧，却是沪上漫画发展史中极具代表性的文化地标，建议将该旧址建筑修葺成上海漫画史的陈列场所”。近日，上述提案得到明确回复：将鼓励开发主体根据该建筑的历史文化特色，做好历史文脉传承工作，促进漫画会旧址活化利用。

这意味着传承与创新，同时也指向一处思考：今朝何以从前“漫”？对此，上海社会科学院城市文化创新研究院执行院长包亚明认为，“对旧址的保护跟还有多少人喜欢看过往的漫画并没有太大关系。我们保护的是一种城市乡愁、历史文化遗存、城市发展的痕迹，也促进旧址活化利用。”

拓展边界

这里也曾有一番“谈笑有鸿儒”的盛景。

丁悚孙辈丁夏脱口而出长辈常提到的名流：聂耳、张乐平等等。他从长辈的描述、学者的研究中复刻出“文化沙龙”的样貌：漫画会不拘形式，也无固定日期。通常是下班后，各人凭兴趣和需要随时到丁悚家交流漫画题材，或讨论漫画的艺术功能和艺术表现规律，有时也把正在创作中的漫画稿带来交换意见。每逢星期天，大家常不约而同到丁悚家聚会。丁悚家也好客，常招待吃饭。

“文化沙龙”声名远扬，文化名人、艺界翘楚纷至沓来，彼时的天祥里俨然是海派文化的一个地标。

“这种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是海派文化的重要组成，是建筑可阅读的丰沛素材，也是为何要保留旧址的意义所在。”市政协常委、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执行院长金江波认为，作为历史的载体，诸如漫画会旧址这样的建筑体现城市对艺术多样性、文化生态的包容，有助于公众理解城市精神和城市品格。

“眼下漫画有了更多元的形态，比如动画、插画、公共艺术以及文创、国潮的衍生，多领域的艺术结合正不断拓宽漫画艺术的边界。但其富有哲思且易于阅读、传播的特点始终如斯。”他表示。

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主席郑辛遥这样阐释：漫画的特征是简洁、夸张、幽默，“如今生活中的一些现象也可以作为选题，同样别有一番天地。”他提出，如今的漫画是“大漫画”概念，“比如我们把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下辖的‘漫画艺术委员会’改名成‘漫画动漫艺术委员会’就是对漫画概念与时俱进的补充。我们丰富了画家队伍和画种，主动拥抱变化。”

在丁夏眼中，“漫画不再局限于体现话语观，就好像画花可以用国画、油画、水彩画，其表现力也在扩围。海派漫画是基底，可以在此基础上打造属于年轻人的潮流文化。”

以漫育潮

以漫育潮即为活化的一种思路。专家、业内人士普遍认为，类似漫画会旧址这类建筑活化要突破单体建筑改造的思维定式。包亚明举例，如果采用博物馆式的保留，“保护只是第一步，之后还有大量的运营经费，这对于开发主体而言恐怕动力不足。”

上海特色商业街区联盟副理事长、创邑CREATER副总经理黄志伟提出，要充分考虑建筑在整个片区中的显示度，“若百分之百复原当初的文化客厅未必是最优选择。可以保留符合漫画史发展规律的重要内容，再辅以数字化手段展现历史余韵。如此一来，余下的空间可以打造文化艺术相关的策展、活动。这对开发主体而言，既体现了保护历史建筑的企业责任感，同时用新的方式、手段、内容赋予老建筑更多延展性。”他认为，建筑活化既要保留历史也要开发对未来的想象，而这种延展性的尝试也会反哺开发主体的动力。

从形成时下流行的“city walk”线路来看，市人大代表周卫红认为，“要和周边的街区建筑以及其他点位共同搭建成一条线路，或许更有生命力。”郑辛遥建议，不妨延续“文化沙龙”余韵，从整个街区层面打造主题商店、漫画艺术节，挖掘沪上漫画IP进行文创方面的开发。相距旧改地块不远的顺昌路，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旧址位于此。业内人士认为不妨对区域内的美术史加以提炼。

进一步而言，在城市更新中对诸如漫画会旧址的活化利用指向的是多方诉求的合理平衡。上海市文物交流中心研究员施泳峰告诉记者，文保建筑的修缮花费不菲，“举例而言，有些建筑修缮需要刷漆，漆的工艺要和原来一样，意味着不仅要求颜色相同连调漆工艺也要一致，这就需要专门资质的油漆厂提供服务。对于开发主体，难免动力不足。”

从全市层面看，《上海市城市更新条例》已颁布施行。有专家指出，不妨细化成更具体的行动指南，譬如针对区文保单位的保护设定、活化利用，提出更多可操作的、具象的要求。

从保护历史建筑的角度而言，各方要对哪些值得保护形成共识。在此之上探索一种长效、可持续的多赢机制，“既避免拆了真古董，造了假古董；也要杜绝象征性地、机械地保护。”包亚明说。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