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说，历史是人类创造的，历史进程每一小步的发展，都离不开当时人的作用，因此，研究历史，势必绕不开历史时期人口的作用，人口史研究对于人类历史研究，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中国的人口数量一直在世界人口总数中占有很高的比例，中国人口史的研究对世界人口学和人口史研究的重要性自然而然得以凸显。

一、被中断的研究

中国传统文献中，很早便有关于人口问题的记载，如生活在战国时期的韩非子在其《五蠹》篇中就指出：“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类似的时人对人口问题的认识和言论，在历代典籍中都能寻见踪迹。由于人口与传统社会的赋役问题息息相关，从汉代起，政府便制定了体系完备的户籍登记制度，自《汉书》以降，各类正史、实录、政书、方志等，相关方面的资料相当丰富。

不过，真正对中国古代人口问题进行研究和探讨却是晚近以来的事情了。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伴随着西方的船坚炮利，各种海外的思想、学说也如决堤之水纷纷涌入中国，西方著名的人口学著作，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也在此时传入中国。受其影响，一些知识分子开始思考中国的贫弱根源与清代中期以来出现的人口问题之间的关系，他们在当时的报刊上纷纷发表相关文章，并形成了关于“人满之患”的论争。

对人口问题的讨论一直持续到建国以后，这段时期出版的不少著作都是围绕着探求中国人口规律，分析中国人口迁徙问题、流民问题、人口的地区分布、人口的增减变化、人口密度等展开。遗憾的是，这种热烈的讨论局面由于政治原因中断了，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来，人口学与人口史在中国几乎成了学术禁区。

1978年以后，随着人口的不断加速增长，各种由人口压力带来的诸如经济发展、资源分配、环境污染等问题也日益严重。人们重又开始思考与人口相关的，诸如要不要制约人口增长，如何制约，人口增长与物质资料生产之间的关系如何协调等系列问题。直到这时，人们才恍然大悟，要想解决当今人口问题，了解人口发展规律，就必须潜心研究古代人口问题。但此时，我国学术界对中国人口史的研究已经与国际学术界隔绝太久，与同时期海外学者的研究相比，落后太多了。

二、葛剑雄和他的《中国人口史》

葛剑雄主编的六卷本的《中国人口史》在学界素有“中国人口史研究的里程碑”“中国人口史研究的新高度”的赞誉。这六卷本的《中国人口史》是复旦出版社于2000至2002年期间陆续出版的，而葛剑雄对中国人口史的研究，其实早在20年前就已经开始。

那时候的葛剑雄还在念硕士，在一次谭其骧先生的课上，他提交了一篇关于西汉人口考证的小文章。这篇文章很快得到谭先生的认可，并发表在当时的《复旦学报》上。在这个基础上，葛剑雄又搜集了很多资料，以《西汉人口考》作为自己硕士论文的选题。1983年，葛剑雄博士论文答辩，1986年，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他的《西汉人口地理》，该书成为当时全国出版的第一篇博士论文。在自己的第一本学术专著中，葛剑雄洋洋洒洒地阐述了何为“历史人口地理学”，研究“历史人口地理学的意义”又在于何。

1985年，葛剑雄应邀去哈佛大学访学，在这期间他参加了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的一次学术会议。会上，一位专门研究中国历史人口的外国教授声称他的研究从来不采用中国学者的说法和证据，还表示与中国学者没有共同语言。这件事对葛剑雄触动很大，从那时候起，他就坚定决心，要写成一部大型的，世界一流的中国人口史专著。1991年，由他独著的《中国人口发展史》由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两年以后，由他和曹树基、吴松弟三人合著的《简明中国移民史》也出版了。时人评价该书是当时“较为全面介绍和论述中国移民历史的专著，它对中国历史上移民的动因、时间、迁出地、迁入地、迁移方向和路线及迁移所造成的影响，作了尽可能的定量分析，进而归纳出中国移民史的分期、特点和类型。结构完整、体系健全。书附历代移民的18幅地图和30张表格，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

葛剑雄的雄心不止于此，所以后来又联合了曹树基、吴松弟以及他的学生侯杨方等人一起合作，终于编著成了大家现在看到的六卷本的《中国人口史》。

三、学术史上的贡献

由于《中国人口史》既是原创，又吸收了不少当时国际人口学、海外的中国人口史研究的最新成果，此书一出，不仅引起了国内学术界的震动，更吸引了不少国际学人的目光。当时一篇书评提到，葛剑雄主编的这六大卷四百万字的巨著，在很大程度上填补了“历史学界还没有一部通代性的中国人口史专著”的空白，纠正了“一般历史学著作中有关人口的常识性的错误和以讹传讹的认识”，并“依据大量实证研究，给出了中国各个历史时期人口总量的一个比较接近真相的估计,。”

前已提及，中国历代王朝都很重视人口，但关注的往往又仅是人口中的某一部分（成年男劳动力，即“丁”）。由于这种关系，历代官方的人口统计一般都低于实际数字。对中国历史人口的研究，一直以来学界都存在着“盲目相信”与“弃之不用”两种倾向。有鉴于此，葛剑雄和他的团队针对浩如烟海的大量史料做了大量的发掘、爬梳、考订、辨伪等工作，准确地复原了中国历代的人口数字。不仅如此，作为第一部全面系统的人口史专著，书中还对中国古代人口的变化规律重新进行了一番审视，提出了一些带有规律性的认识。此外，该书还总结了历史上的移民问题，提出移民问题的研究不能只局限于“国际跨国移民”，更应该重视“长时段长距离移民”。

值得一提的还有葛剑雄在第一卷中以二十余万字写就的《导论》。在《导论》中，葛剑雄从人口史理论的高度，论述了人口、人口史的定义，提出了中国人口史的研究领域和具体内容，介绍了研究的基本方法和资料，在结论中，对中国人口发展有无周期性、20世纪人口转变、人口过剩与人口压力、人口发展变迁的决定性因素、人口增长的不平衡性等一系列问题提出了自己精辟的见解，从而将中国的人口史研究推到了学科前沿的高度。

葛剑雄认为，《中国人口史》的出版并不意味着人口史研究的终结，相反，“中国人口史的研究还只能算刚刚开始”。葛剑雄带出来的很多学生中，有不少人现在从事的都是与人口问题相关的研究，如现任复旦大学史地所的侯杨方、安介生教授。他对学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充其量只是做了一部人口史、移民史的通史，关于人口和移民问题更精细的研究，你们还有大量的工作可做”。在中国人口史研究的发展之路上，葛剑雄注定是个绕不过去的名字。

（林秋云 整理）

Tips：葛剑雄编著的人口史方面的研究著作

《西汉人口地理》，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商务印书馆2014年再版

《亿兆斯民：中国人口史再认识》，中华书局1989年版

《中国人口发展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移民与中国》，香港中华书局有限公司1992年版

《简明中国移民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中国移民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人口与中国的现代化：一八五○年以来》，学林出版社1999年

《疆域与人口》，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中国人口史》（六卷本），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2002陆续出版，2005年再版

参考文献：

虞云国：中国人口史研究的里程碑——评葛剑雄主编的六卷本《中国人口史》，《文汇报》2003年5月22日

樊树志：中国人口史研究的新高度—评葛剑雄主编的《中国人口史》，《中国图书评论》2003年第9期

袁祖亮：《中国古代人口史研究回顾与展望》，《历史研究》199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