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长歌》开播至今36集，一个话题在网上争论不休：为什么这部由陈坤、倪妮主演，且集结了倪大红、赵立新等实力派演员的古装剧始终火不起来？

不火，并不代表口碑差。相反，该剧在网络上由五万多名观众打出7.7分，暂列今年国产古装剧榜首。可微妙的是，各路剧评及弹幕里， “一秒都不舍得快进”与 “看不进去”、 “良心制作”与 “皇帝新衣”两派截然相反的观点各占半壁。难怪有人总结，该剧是今年最  “好看”，但也最不“好”看、最不易看的电视剧。

“好看”的理由颇为集中，在乎服化道、灯光、台词，在乎考究的中国古典美学风范。借助张叔平的造型设计，藉由布光、运镜、电影标准画幅比，该剧把中国古代服饰、建筑的工艺与审美的精髓和盘托出。 “月上柳梢头”的婉约景致， “石榴裙裾蛱蝶飞，见人不语颦蛾眉”的女子情态，都是将一个架空故事讲得意蕴悠远的加分项。

不 “好”看的争议归根结底也指向一处，在乎 “慢”，在乎节奏让人败兴而归。尤其是，如今各大视频网站都有 “倍速”选项，慢则1.25倍，快则两三倍。一部六七十集的剧集，有人边开三倍速边跳跃式拉片，一个周末就能看出梗概，跟上社交话题。

面对 “一快进就出戏”的 《天盛长歌》，矛盾焦点凸显： “倍速”观剧的时代来临，一部电视剧如何才能真正让观众 “慢品”？

“倍速”与“慢品”博弈，也是趣味与意义在信息时代的短兵相接

《天盛长歌》改编自网络小说《凰权·弈天下》，编剧将原著里的单一女主角改为了剧中的男女双主人公。剧集讲述了天盛王朝六皇子宁弈和前朝皇族遗孤凤知微从相互扶持到相惜相爱、最终共同成长的故事。原著粉丝对于主人公大幅调整当然不满。而原著零基础的电视剧观众也意见相悖：一边是“草蛇灰线，娓娓道来”的力挺派，一边是 “不着边际，不知所云”的指摘，双方各执一词。

对此，该剧导演、曾执导了《中国式离婚》《我的前半生》等现实题材剧集的沈严，从一开始就摆明了态度——归类为“权谋剧”的《天盛长歌》并不追求“金手指开挂”的爽感，而是想往人性可能抵达的深处行进。不求爽感，意味着开局就要布背景、立人物、埋伏笔、理线索，是对“倍速”观剧模式的极大挑战；往人心深处探秘，更是只可“慢品”、无法快进的一种诉求。仅以太子派五皇子督办修渠的一幕为例，台词不走直线，“审时度势”四字底下暗流涌动；人物反应也不直给，嘴上一套，脸上一套。一旦“倍速”观看，潜台词不及细想，人物微表情更会稍纵即逝。不出意外，对于一些习惯看“快餐剧”减压的观众，这部需要全神贯注、边看边整理思绪的剧集，“消化不良”了。

相似的境遇，《如懿传》也有之。比如陈冲饰演的乌拉那拉氏皇后喝药后，向不知情的侄女青樱交待临终嘱托一段，皇后神情凝重、语重心长，青樱眼眶含泪。在“倍速”模式下，陈冲与周迅的细腻表演都会被大而化之，而场景所体现的沉重命运就消减了不少。

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杨洪涛教授认为，“倍速”模式与“慢品”之间的博弈，某种程度上也可视作趣味与意义在信息时代尤其是碎片化信息堆的短兵相接。

同档期古装剧里，《延禧攻略》和《香蜜沉沉烬如霜》都与深刻和意义无关。但前者精准投放了“用户爽感”的需求，后者摸透了女性观众“玻璃渣里找糖粒儿”的心理。两者既满足了部分的观剧趣味，剧中的大量闲笔又使得一处处“打怪升级”的小高潮和一颗颗“糖粒”清晰可辨。换言之，两剧都适合快进快出的“倍速”模式，因而在眼球争夺战里大获全胜。

长剧的长当是 “非此不可”的长，而非注水催生的长

《天盛长歌》的踏实制作、精雕细刻无可厚非，该剧想做出正剧范儿的野心也显而易见。但“看不下去”真的只是观众变浅薄了吗？

剧评人李星文有个论点值得一书：“长剧已经遇到对手了。如果不能提供与长度相对应的波澜壮阔和深意入微，而堕入冗长的黑洞，那么真的就 ‘凉’了。长剧的长应该是‘非此不可’的长，而不是注水催生的长。”以此标准再打量《天盛长歌》不难发现，这部长达70集的剧还是“水”了。

按剧情大纲，六皇子宁弈天赋异秉。他在8岁、18岁时又先后经历亲人遇害、自身被囚等变故，从此韬光养晦，也更懂皇权阴诡。而前朝遗孤凤知微虽打小跟着母亲寄人篱下，但她心底透彻澄明，为人阳光坦荡。男女主角相逢之初，宁弈只把凤知微视作复仇、争权的棋子，尔后才是被干净明朗的女主角渐渐感化后成长为一代明君。

为求一己私欲的复仇皇子、心怀家国天下的有情儿女，哪组人物更打动人，哪段故事更耐看？答案不言自明。但该剧在切割处理上，竟简单选了一分为二：前半部铺垫复仇，后半部才入主线。详略取舍不当，结果观众发现，前35集虽有正剧的壳，却少了“形散神不散”的魂。比如太子与燕王的“出局”过程如出一辙：下毒、邪术、翻旧案、事发、倒掉。同样的阵营设置、雷同的桥段复制，本应弃之有理的段落，却照样慢条斯理地讲，“看不下去”绝非观众之过。

事实上，“太长”几乎成了国产剧的通病。如今，剧集制作成本高企，为了获益，电视剧像拉面般越抻越长屡见不鲜。仅2018年暑期，《延禧攻略》70集，《如懿传》87集，《香蜜沉沉烬如霜》因编剧声称签署的36集剧本到后期剪辑后成了63集一事登上热搜，《天盛长歌》本身也被曝由原先的50集增加到了70集。本应是戏核突出、节奏流畅的好故事，出于商业收益的原因，无不被“凑集数”拖垮。

整个世界不止在一个维度里加速，这是不争的事实。“倍速”观剧成为越来越多观众的习惯，要想让人“舍不得快进”，为今之计，大刀阔斧向剧长宣战是有效的解决之道。就像 《天盛长歌》这样，精品剧之所以不精，根本原因还是“一长毁所有”。

作者：王彦

编辑：李思文

责任编辑：邢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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