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1946年戴笠之死，在当时是热议的话题。蒋介石对戴笠身亡悲恸不已，亲挽“碧血千秋”悼念，并追晋陆军中将，国民政府特别明令褒扬、颁发褒扬令。蒋介石亲自主持戴笠公祭典礼并亲笔题写挽联：“雄才冠群英，山河澄清仗汝迹；奇祸从天降，风云变幻痛予心。”章士钊题为“生为国家，死为国家，平生具侠义风，功罪盖棺犹未定；誉满天下，谤满天下，乱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后人评。”

 

戴笠的死对后来的历史有很大影响。蒋介石说：“戴雨农不死，我们今天不会撤退到台湾。”周恩来曾说过：“戴笠之死，共产党的革命，可以提前十年成功。”当时，还有一种说法是：戴笠不死，共产党过不了江。戴笠飞机失事时，杜维善和他父亲杜月笙都在上海，他们对戴笠的死因有自己的看法。本文由杜维善口述、董存发撰稿，有删节。

 

 

 

▲2015年，杜维善（右）与董存发在家中合影

 

戴笠死因之谜由来已久

 

戴笠有特工王的称号，他与我父亲（杜月笙）是拜把兄弟。他们在上海沦陷后就联手组织各种抗日武装，反对日本人，比方讲“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还有后来在苏浙别动队基础上成立的“忠义救国军”。抗战胜利前夕，我父亲和戴笠到江浙一带，主要是组织淳安当地的抗日力量，准备迎接盟军登陆和解放上海。1946年3月17日，戴笠的飞机突然撞山，他死掉了。戴笠到底是飞机失事，还是被人谋害的，从当时到现在，都有很多说法，成了一个谜团。

 

 

 

▲戴笠肩挑扁担

 

比方讲，节目主持人陈晓楠说：戴笠毫无预示的戏剧般的神秘死亡，给后人留下了太多的疑点，太多的悬念。有人说是蒋介石要除掉戴笠，有人说是美国人干掉了戴笠，也有人说是共产党手刃了这个刽子手，然而流传最广的则是戴笠死于军统局北平站站长马汉三之手的传言，更多的人包括国民党当局还是认同戴笠是因为天气原因死于飞机失事。

 

电视节目《“特工王”戴笠死因之谜》总结了5种原因：被蒋介石除掉；被美国特工暗杀；天气原因造成空难，非人为原因；被部下施“美人计”夺命；自己打死驾驶员而坠机自杀等等。

 

戴笠出事那天，我和父亲都在上海

 

到底什么是戴笠的真正死因呢？

 

戴笠跟我父亲关系非常不一般，特别是抗战的时候，戴笠常常来我们家，我和我大姐都见过他。不过，大姐对戴笠的印象不好，认为他很凶，杀气很重；我倒是没有那种感觉，我就是觉得戴笠的眉毛很特别，与常人不同，透着一种威严。

 

 

 

▲1945年，戴笠、杜月笙、陆京士合影。《心在吾兄》，是陆京士在1961年整理杜月笙资料时，在这张老照片下题写的说明，并将其赠送给杜维善作为纪念

 

出事那天，我父亲和我都在上海。我父亲当时在上海家里生病。天气不好，下着雨雪，他的老毛病哮喘犯了。戴笠从青岛起飞，降落上海后，跟我父亲通了电话。我父亲劝他天气不好，不要飞了，但是戴笠没听，坚持继续飞。

 

当时家里除了我父亲、母亲外，只有万墨林和胡叙五在，我正好去看望我父亲，赶上这件事。我记得是胡叙五进来说，戴笠出事了。我父亲听了，当时就在床上哭了，我此前从来没见过父亲哭。如果不是病得很厉害，他一定出去探个究竟。当时，我父亲认为天气不好，不是主要原因，这背后一定是有人操纵指使，但是我父亲在没有拿到证据之前，只把疑虑讲给了母亲听。

 

并非国民党内部争斗

 

现在一个新的说法，就是说戴笠的死与国民党蒋介石有关系，因为当时戴笠的势力太强了，很多人，包括CC系都反对他。凭着戴笠的能力和影响力，只有蒋介石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置他于死地。

 

但我认为这个说法是不对的，要说蒋介石把他干掉，简直是荒唐的话。蒋介石要靠他做敌后的工作。最重要的一点，蒋介石非常信任戴笠，所以给他这么大的权力，CC系那个时候已经不行了。抗战胜利后，虽然军统的势力非常大，但还没有到功高震主的地步，蒋介石没有必要把他干掉。那个时候日本人刚投降，国共双方是谈判还是开战还没有最后确定，天下还很不安定，正是需要戴笠的时候。

 

 

 

▲杜月笙（中）抗战期间到香港

 

戴笠的飞机撞山之后，奇怪的是国民政府没有深入追查，包括他的手下，毛人凤啊什么的，都没有深入勘察。这主要是蒋经国的问题，蒋经国跟戴笠不对。戴笠做事情，就是想到就做了，没有什么顾忌，在抗战的时候，国统区与沦陷区的物资抢购，当时的行政院长孔祥熙和戴笠共同负责，戴笠就曾经因为这个事情得罪了孔祥熙，双方闹得不可开交，后来连蒋介石都没有办法调和，最后戴笠不得不辞去这件事情的管理权。

 

这是戴笠做事的风格，也就是说做事情做得很绝。他要暗杀张啸林，与我父亲打过招呼。但这种事情商量是最麻烦的，点头呢还是不点头呢？你点头，义气打折扣了；你不点头，说你不爱国。一个忠，一个义。所以，我父亲没发表意见。但是，我父亲还是多次劝说张啸林，可他不听，最后被他的部下林怀部暗杀了。暗杀那天，我从家里被叫到张家，因为我是张啸林的干儿子！到了张家，我看到了张啸林的尸体倒在地上，旁边流了很多血。

 

回过头来说，说戴笠的死不全是天气造成的、背后有人指使，但现在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

 

“乾隆宝剑”有武侠小说的味道

 

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说飞机上有一把剑，是乾隆皇帝平定准噶尔部落时用的，是无价之宝。据说戴笠的秘书看到那把剑带到了飞机上，但是飞机失事后就找不到了。故事讲得扑朔迷离的，有武侠小说的味道了！把戴笠的死与乾隆宝剑纠缠在一起，这都是胡说八道。

 

戴笠的死，可以肯定地说就是一个悬案！一般人都接受天气不好、飞机失事的说法，但不完全是天气的问题。天气的确不好、下着雨雪。他是要到南京去开会，这是一定的，而且是非常紧急的军事会议。那个时候天气不好，我父亲跟他讲，天气不好晚两天去吧！他讲不行，一定要去。这就有问题，当时为什么不从青岛直飞南京（虽然说先飞南京因天气不能降落但行程没有证实）而飞回上海，再去南京，我想这里面有很多疑问，我想飞机根本没有去南京。

 

能把戴笠杀死的，可不是一般的人，要做得非常好。从一般的角度来分析，戴笠跑出跑进，警卫森严，怎么可能出事情呢？而且戴笠自己就是做间谍、特务工作的人。所以，有机会杀戴笠的人一定是他身边信任的人，而且，没有水平的人，无法接近戴笠，更杀不掉他。要晓得，戴笠周围的人，那是千挑万选的。但也只有身边的人，有这个可能和机会。

 

戴笠命里都是“火”

 

出事以后，我父亲跟我母亲讲了给戴笠算命的事情。那还是他们在重庆的时候，有一次吃饭，在座有一位会算命的人，戴笠就叫他算命，这个算命先生一看八字，就不讲话了。当时，这个算命的人，就只认识我父亲一个人，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晓得是军统的戴笠。我父亲后来问他为什么不讲，他说，这个人八字全部为“火”。飞机撞山那天下着倾盆大雨，飞机起火，应了“水克火”五行相克之说。八字里面全部是“火”的人将来会死在火里面的，结果戴笠是被起火的飞机烧得面目全非。

 

 

 

▲1946年戴笠公祭典礼照片之一

 

其实，我父亲不是很相信这些事，但说他完全不相信吧？也未必。我父亲信狐仙。信狐仙是当时浦东地方的习俗，浦东从前是荒地，非常荒凉，狐狸很多，大家都拜狐仙、供狐仙，这是一个传统的风俗。他从浦东一直到浦西，没有停止过供狐仙。

 

天气不好是个暗语

 

戴笠到了上海，至于离没离开那架飞机？在上海停留了多长时间？这就不晓得了。因为根本就没有记录，做间谍工作的人，怎么可能让你知道得这么详细呢？

 

戴笠跟我父亲通了电话，我父亲这么跟他讲，天气不好，要他不要再飞了，过两天再飞！他讲不行，去南京要开会，一定要去。后来撞机事件发生后，父亲与我母亲讲起这件事，怀疑这里有很多事情讲不清楚。

 

 

 

▲国民政府公布有关戴笠的事迹纪要（节选）

 

比方讲，飞机从青岛过来，为什么从青岛飞上海没事情呢？上海飞南京就会出事呢？那个时候天气不好，并不是单单讲南京不好，整个江南天气都不好。

 

有人认为，飞机上有定时炸弹。这绝对不可能。飞机在起飞之前非常仔细地检查了，放炸弹是可以查得出来的。只有飞机师预备死，是查不出来的。买通飞机师，只有这个可能。

 

另外，像戴笠这种人，已经有人关照他了，说天气不好，不要飞，等一两天后再飞，这是个暗语，就是说有人要谋杀你，就用天气不好来暗示。

 

那么，这个暗示他的人是谁呢？是暗杀他的人吗？现在就不晓得了！我父亲得到了这个消息，转告了戴笠，但是，戴笠过于自信，没有听这个暗示。现在想想，为什么我父亲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戴笠，要他不要再飞南京？可能是我父亲对这个消息也不是十分确定吧！（撰稿者董存发为原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研究人员、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中国改革》杂志社记者、编辑。周峥嵘/审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