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警方跨国行动将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押解回国。 本报记者 赵立荣摄

据上海警方统计，今年1-9月，诈骗集团从境外发起的电信诈骗案件约占全市同类案件总报案数的三成，涉案金额超过总案值的六成。跨国电信诈骗已成为主要案件类型，并且每年造成巨额经济损失。

没有人精确统计过有多少中国人在海外从事电信诈骗。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除了传统的东南亚国家，他们的足迹遍布亚美尼亚、多米尼加、赞比亚、希腊。

此次“清扫行动”拔除的是电信诈骗集团中的话务组。话务组是熟悉话术的演员，并不掌握改号、透传等专门技术或负责获取客户信息等关键资源。他们通常人数众多，且极容易招募，即便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程度、没有行业背景的人也能胜任。

关在大别墅里的苦工

台湾省高雄市到印尼泗水之间没有直飞航班。经历十个多小时飞行后，黄凯堂再次踏上了陆地。他并不认识四周的人们，却认出一块欢迎牌上自己的名字。黄凯堂是一个人，对方是两个人，他们在机场外上了车。约莫开了一小时后，到了“别墅区”。这天是10月16日，黄凯堂在大别墅门口见到了老板。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再没见过老板，取而代之的是大别墅的总管。总管宣布了两条规矩：不准使用手机，不准离开别墅。这是一幢豪华别墅，价值数千万元人民币，有着室内的游泳池和整个套间那么大的厨房——越是高档的地方被警察盘查的风险越小。但黄凯堂待在大别墅的一楼，从来没有出去过，甚至没去过其他楼层，护照已经交给总管，“想逃的话，也不知道往哪里逃。”

他碰到了几个台湾人。虽然是分头出发的，但出发前，他们在高雄见过面。他猜出这里有来自大陆的人，因为饭菜尝得出大陆口味。有人为他们操持每天三顿饭。厨子是少数有资格出门的人，他们要买菜回来。所有活动被局限在一楼。每天早上8点，一楼长长的房间里，人们从十几张上下铺里钻出来，然后一直打电话，直到下午5点，除了中间有一次吃饭休息时间。

黄凯堂一天要打近200个电话，他梦想在这里赚到一大笔钱。

只要缺钱，谁都能来做这行

黄凯堂从来没有离开过台湾，来印尼“打电话”是因为欠了债。他在高雄有份还算正式的工作，做殡葬和租车一条龙服务，每个月薪资2.5万新台币（近5000元人民币），业务忙闲不均，可后来亏了200多万新台币，他没有说为什么，只说是到了别人上门讨债的地步。这个时候他已32岁了。听人介绍，到印尼来工作，一个月能挣5万新台币。

在他熟悉的高雄，到海外闯荡的人，十个有九个在“打电话”。谁都可以来做这一行，只要你是个缺钱的人。在大别墅里，台湾来的有6个，大陆来的有26个，来自各种行业背景的人都有。

黄凯堂要做出到海外的决定并不算难，他几年前就办过护照，而且，到印尼还是免签证的。至于其他人，“海外务工”有一套完整的流水操作程序，有人在大陆专门招募海外务工者，到深圳的固定地点办护照、办签证。“岗前培训”也是流程化的。办案民警从大别墅缴获一支录音笔，黄凯堂这样的话务员要打的电话事先被录制成音频，白天用音频进行培训，晚上教官会指出存在哪些问题。

有人两天就能骗到钱

黄凯堂的话本是一张纸。打电话时，他得到一个客户名字，比如客户名叫“王小明”，就说“你好！请问是王小明先生吗？我们是上海工商银行，请问有没有办过卡……”他说：“很少有人相信我，就算看着纸说也不行，因为对方有时候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我没有什么反应，那就不行了。”

在大别墅，黄凯堂算是“一线”话务员，在他的上面还有“二线”和“三线”。“一线”一般扮演客服，“二线”“三线”扮演公安或检察官。由于需要与被害人进行复杂的周旋，扮演检察官的是大别墅里的“首席话务员”，人数很少，没有底薪，靠诈骗成功提成挣钱，“一线”和“二线”是拿底薪的。

“二线”“三线”还负责对黄凯堂这样的新人进行指导。下班后，大别墅会开“评议会”。黄凯堂打出的录音被拿出来，由“二线”和“三线”评论什么地方说得不对，会议通常持续一个小时。由于黄凯堂话术技巧不好，“二线”“三线”就让他死记硬背话本，“老板一个月给你5万，学不会就早点回去。”

黄凯堂捏着话本一直念，他的成功率比同行差太多。有一个叫“小白”的同行，打了两天电话就成功地骗到客户汇款了，而他从来没有成功过。第三天，大别墅放假休息。第四天，他们被警察抓了。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写在一页纸上的话本，黄凯堂还是没能背出来。

文汇报记者 沈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