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伤拳，依金庸《倚天屠龙记》所载，乃“先伤己，再伤敌”的崆峒派绝技，唯内功深厚者方可运用。自由贸易协定之于国家领导人，亦是如此。美国的奥巴马总统在强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的过程中，便屡栽跟头。民主党主流在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的带领下已与总统决裂。

不得不与共和党结成联盟

沃伦揭露TPP的“投资者与国家争议处置机制”规定了极宽泛的公司在国际仲裁机构起诉主权国家的权利。大公司实质上可以据此干涉卫生、环境、甚至国家安全等内政。针对TPP，人们还担心工作机会流失、知识产权过度保护、劳动与环保条款有名无实。更多的批评指向其谈判过程的不透明——它不接受公众讨论，易被大公司左右，因此无法保证人民利益的最大化。

奥巴马不甘示弱，直斥参议员沃伦“就像大家一样，不过是个政客罢了”。白宫的反击起了反作用。民主党参议院领袖哈里·里德就此要求全党抵制TPA（总统贸易促进授权法案，是确保TPP最终完成谈判、达成协议的关键一环，5月22日在参议院获通过）。参议院5月12日的投票中，仅一名本党议员投了TPA的赞成票。现如今，奥巴马这位民主党总统，只能依靠与共和党组成政治联盟以继续推动TPP。此情此景颇为滑稽。

利益集团意志“国际化”

TPP能让奥巴马如此大方挥霍其有限的政治资本，必定对贸易与投资大有裨益吧？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经过缜密研究后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这位著名经济学家完全无法理解奥巴马为何要强推正面效应有限、潜在负面效应巨大的TPP。

笔者认为，奥巴马强推TPP，强推的并非贸易投资自由化，而是国内特殊利益集团意志的国际化。国际化后，连国内政策都可能受其製肘。换言之，TPP甚至能倒逼国内改革，把这些利益集团原本难以公开兜售的政策建议，低成本地强加于美国民众。

先谈其“国际化”的策略：拉堆“小弟”以伪造国际共识。2013年日本（GDP占世界6%）加入谈判前，美国（GDP占世界22%）面对的10国总GDP仅占世界12%，其中的大头又是来自唯美国马首是瞻且制度相似的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美国因此在谈判中占尽优势——与其说是谈判，毋宁看作奥巴马政府起草协议后“胡萝卜加大棒”地指挥其他国家签署。奥巴马的如意算盘是，TPP得到其他国家的信用背书，便将成为世界贸易组织等未来谈判的范本。

再看“国际化”的内容。虽然TPP名义上是一个自由贸易协定，其草拟的29个章节中，仅有五个与传统贸易问题有关。其他章节涉及知识产权、劳动法规、环境保护、政府采购、国有企业、电子商务、电信服务等经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签署国的国内法必须与这些准则一致，因而丧失许多重要的规制权。例如，1998年，美国曾“恰巧”赶在米老鼠等著名迪斯尼动画形象的版权到期之前通过比国际标准更严苛的知识产权法，即臭名昭著的“米老鼠延寿法案”。若奥巴马得偿所愿，TPP将在米老鼠再次即将寿终正寝之际为其续命，且手法比再次立法更隐蔽。奥巴马对好莱坞政治献金的投桃报李不可谓不慷慨。可怕的是，知识产权规定只是TPP诸多条款为特殊利益服务的一个代表。

另据公开报道，奥巴马政府将TPP条款列为国家机密，在谈判前几年将美国公众、甚至议会完全蒙在鼓里，之后才为议会提供了有限制的知情权。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500多名大公司背景的“贸易顾问”却有特殊途径接触。奥巴马政府由此充分听取了美国商会、美国电影协会等代表大公司利益的政治掮客组织的意见。

不“夹带私货”才能谋福祉

TPP的讨论中，反华“中国牌”无处不在。奥巴马的说法便引用无数：“如果我们不制订世界贸易规则，中国会。”希拉里·克林顿则要求加入汇率控制惩罚机制，并点名针对中国。TPP的支持者与反对者，似乎都把矛头指向中国，把TPP看作制约中国、“亚太再平衡”的重要棋子。

美国著名中国问题专家、波士顿大学教授傅士卓认为，政客们并非都心怀敌意，比如奥巴马只是利用中国来说服民主党人为TPP投赞成票。但无论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真反华，还是借反华为利益集团服务，这场经济博弈已到关键点。为了不让TPP失去意义，美国千方百计阻挠APEC提出的亚太自贸区（FTAAP），并将其误导为中国书写的贸易规则。事实上，一墨未着的FTAAP邀请了所有APEC成员国参与，包括美国。笔者认为，不“夹带私货”的贸易投资协定才能真正为人民谋福祉。FTAAP与谈判中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定（RCEP）都值得推动。

崆峒五老功力不至，强练七伤拳，却完败于同用此拳法的张无忌，贻笑大方。强推TPP的奥巴马是否真能驾御好这套“七伤拳”，时间会给出答案。

文/俞宁（作者系美国埃默里大学助理教授、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