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无锡一个叫梅村的古镇,传说有三千多年历史。这几年的城市化抹去旧河、老桥、黑瓦房,把古镇翻建成了簇新的仿古建筑。回家的时候总是恍惚,我的年少时光都去哪儿了?
新年的饭桌把人拉回过去,每道熟悉的菜品都是记忆的地标。我不知道家人如何固守同一桌食物,在我的印象里,它们的色泽、香味甚至上桌顺序都没什么变化。
农历新年的第一顿饭由几个家庭轮换操办,今年是伯父家。和伯父同住的奶奶今年70岁,照当地风俗,60岁以上的老人逢十办寿,逢双十要大办。奶奶是单十,又不喜张扬,所以只是家宴庆祝。
凉菜必有酱牛肉、卤凤爪、凉拌海蜇头、白水煮虾、葱香蚕豆和冰糖红枣,都是江浙家常菜,只是口味偏甜。无锡人喜糖,我家尤其夸张,连清炒绿叶菜都爱放点糖吊味。
寿星老人家在厨房帮忙,中途才上桌。老人和小辈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劳碌一生的老人在很多家庭中都是这样的形象,永远不习惯腾出双手享受清闲。
伯父是主厨,一人包办近20道热菜和甜品。雪菜冬笋、滑蛋虾仁、清蒸鲳鱼、梅汁排骨、青椒牛柳、炸猪排……我记得最早的新年饭桌是没有炸猪排的,有一年暑假去伯父家小住,他从外面买了炸猪排和番茄酱回家,我们几个特别喜欢,一抢而空。于是,炸猪排登堂入室,成为一道“年味”。大家庭中,男人都做得一手好菜,每逢重要年节,必定是伯父、爸爸或者姑父、舅舅下厨。到了我这一辈,男孩多少会做点家常菜,女孩很少进厨房,我最大的能耐也就是煮点粥喂饱自己。因为读书、工作常年在外,偶尔回家,父母更是一点家务也不让我做。
年初三的晚饭姑姑做东,那是春节唯一一顿下馆子的家宴。前几年姑姑一家从独门独户的老城区搬进了高层小区,屋子里很难放下两桌客人。比起三代同堂的家庭,这个三口之家更能接受“外包”的办法。
饭店离姑姑家不远,热情而利落的老板娘在大堂游走,不住夸赞自家的食材和大厨,亲自给客人端菜,帮客人打开自备的酒水,“吃得好,明年还在我这里订!”每个小镇故事里都有这样一个老板娘,她让人觉得小镇家宴确实比大城市高级酒店的包厢餐饮好吃得多。姑父点了八宝饭、酒酿圆子,还执意要加一份玉米烙——这不是通常的家宴甜点。老板娘笔下记着、嘴里怨着,“不是不想赚你的钱,就怕你吃不完。我这桌菜12个人都吃到撑,你们一桌9人吃不完的哦!”姑父说不过她:“先点,先点,孩子们喜欢。”
姑父嘴里的孩子们,大的如我,正在感受“奔三”的节奏;小些像他女儿、我的表妹,正在准备3月的婚礼;最小的他侄子,也已是20岁的大学生。但长辈们好像停留在十几年前,总想用新鲜食物诱惑孩子们。
吃到十分饱的我,又在姑父的叮嘱下吃了两片玉米烙。
文汇报记者 钱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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