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童薇菁

2015年是属于网络IP的狂欢之年。“盗墓笔记”来到大银幕，“花千骨”“云歌”与“梅长苏”占领荧屏……不胜枚举，更不用说那些同名手游了。或许很多人会感觉，作为IP核心的网络文学的发展正如日中天，但事实上，它们却在遇热膨胀的同时涌向一个狭小的入口，成功走出沙漏的，必先受到挤压与逼迫。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强势占领文艺市场的这些网络小说，大多诞生于2005年、2006年，经历了近10年读者群的发酵与积累，并且在资本运作中反复舔舐无常。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郭垚，一直以来致力于网络小说的发展研究。“网络小说，尤其是新生代的写手们，正经历沙漏化的挣扎，”郭垚说，未来的道路是变得狭隘而不是宽阔。但网络小说不会消失，理想的状态是走向成熟化后的宽广。

根据网络作家“猫腻”长篇玄幻武侠《择天记》改编的同名动画，自今年2月开播以来已有一段时日，更新至第5集。当时，《择天记》小说一经推出便广受好评，在创世中文网上蝉联人气榜冠军，但在动画化后收视惨淡，豆瓣评分只有寥寥5.7分。它的命运代表了今天网络文学的大多数：它必须博得读者的喜欢，一定程度上迎合社会心理，又要赢得资本的青睐。有些在粉丝群中呼声很高的作品，一旦进入评论领域就暴露出“通俗化”与“类型化”的缺点。经过10余年的发展，网络小说似乎已迎来最艰难的关口。

网络小说能“并轨”当代文学史吗

郭垚认为，影响网络文学走向经典化的，一是源于有些理论家的忽视或漠视，认为网络文学不过是昙花一现的风景。还有人虽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却没能厘清它的基本概念与范畴，于是，网络小说评论一旦进入理论空间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在文学理论领域，网络小说与纯文学的比较、碰撞还未真正开始并受到重视，也没有把它与文学史进行“并轨”对接。该如何定性“网络小说”？是平台指向，还是文学性质的指向，至今莫衷一是。

如今被称为网络文学鼻祖的沧月、江南、郭敬明等写手最初并不是以“网络文学”自居、起步的。奇幻、校园青春、都市言情、武侠玄幻……当时这些随意的、在BBS上漫谈心意的故事与文字，还没有被类型化。网络文学进入产业化阶段后才成为一个个“标签”，同质化的弊端也在那时开始显现。

网络文学几乎诞生于千禧年。第一阶段的发源地是榕树下等文学BBS网站，像慕容雪村、安妮宝贝、沧月等一批作家就是从那时候诞生的，他们写作的自由度高，属自发性、私人性质。但由于网络使用率不高，这些作品还是属于小众化的。

大约是在5年之后，盛大推出了网络小说整合平台，有意识地组织作者并进行合作。这时期的网络小说市场表现为集约化、规模化的特点，开始注重点击量。比如晋江开始尝试VIP阅读，起点中文网开发了起点金币等，网络文学渐渐成为文学产品。

发展至今，就像猫腻的《择天记》那样，网络文学产业链的成熟度已经很高，且难逃被资本逻辑所捆绑的命运。作家平台会组织起签约、培训、包装与营销一整套模式。小说火了之后，版权再被影视公司或游戏买走进行再度开发。这当中，或有一些文学奖项的青睐，或被主流官方所认可，当然这是比较理想的状况了，真实的情况是，接近产业链终端的作家及其小说可谓寥寥无几，过程中死伤无数。在经历了这三个阶段的发展后，网络小说从自发文学行为转向了组织行为。从过去分散化，重视个体表达发展成为今天的“类型化”，诸如“穿越、宫斗、修真、玄幻、种田”等这些门类正是不断发展、不断扩充起来的。如今，粉丝们在阅读网络小说时会很有门道：起点中文网以“修真”小说为最大的卖点，晋江文学网则以言情小说见长。这都是网络小说市场专业化后的体现。

题材，并未超越传统母体

很多人一说起网络小说，就会将其与“前卫、现代”联想到一处。“这是一种误读，”郭垚说。“网络小说”是一个在中国语境下使用的概念，它与西方意义上的“网络小说”（Cyberfiction，或称“虚拟小说”）有本质区别。英美国家的“网络小说”更趋于实验气质，强调的是文本的互动性和对传统文本的颠覆，如使用多媒体与人网交互的方式进行开发，很前卫、反传统。同时，英美、日韩这些国家的通俗文学建制相对成熟，中国的“网络小说”在这些国家的语境里，是被纳于通俗小说范畴之内的。

说到底，中国的网络文学仍然是“传统”的——传统的母体和故事类型。要说现代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等大师建构了一部分；网络小说家再完成另一部分。而金庸一代的文本基础又是从清代公案与侠义小说中脱胎而出，要往前恐怕就要追溯到唐传奇了。在主旨与精神层面，也离不开士大夫文化与家国侠义情怀。再比如修仙小说中涉及炼丹、修炼与神仙的等级观念，其实源于对道教文化的想象，而《西游记》《封神演义》等这些流传于世的古典名著，又为年轻的网络小说写手们提供了参考度极高的范本。但要说网络小说在题材上还真是没有太多突破。

一谈起网络小说的功能效益，很容易形成二元对立的姿态。“娱乐化”这个中性词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强烈的褒贬标签的？大众文化需要严肃性思考，同时也需要娱乐。无论是用“娱乐性”去指责网络小说，还是因为被称作“娱乐化”而如坐针毡，都是心态不够平和的表现。所以说，很大程度上，网络小说并未受到正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