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五十六座机的残骸

科学技术的发展，赋予战场以全新的内涵。

他不再只是刀光剑影中的厮杀。

山本五十六，对美国来说，是太平洋战争中，“看不见的战线”上一个颇具份量的战利品。

看不见的战线

1832年10月，美国画家莫尔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认识了一位电气工程师。

正是这次偶然相遇，使他与电报结下了不解之缘。5年后，他发明了用点划组成的电码。

从此，一个看不见的战线，悄悄加入了战争行列。

美国，无疑是二战中情报工作非常出色的参战国之一。

1940年9月，毕业于美国康奈尔大学的弗里得曼带领19名部属，经过20个月呕心沥血的努力，终于通过一架“紫色密码机”，首次成功地破译了日本的密码。

与此同时，美国还配备了一套截听、破译日本外交电报的设施和机构。

从此以后，日本的密码电报，几乎再无“密”可保。外务省在外交电报上加注的诸如“国家机器”“绝密”之类的关照，实际上成了对美国人的提示：

“重视”！“特别重视”！！

战后，人们从经过仔细筛选后解密的截获的日本海军电文中，发现美国人对日本海军在二战的动向，简直了如指掌。

正是因为这样，美国在中途岛海战中大获全胜。

现在，又一个富有戏剧性的事件开始了。

1943年4月14日。凌晨。

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部发出的极其秘密的无线电波，正在向空间辐射。

不久，美国的“魔术”准确地破译了这份绝密电报：

GF长官于4月18日上午8时由腊尔包出发，乘坐“三1型”轰炸机，在6架“零”式战斗机保护下，前往巴莱尔、肖特兰德、布因基地视察，长官的全部属员都与之同行。机队将于9时45分在巴莱尔机场降落，然后乘驱潜艇于上午10时40分到达肖特兰德基地，下午4时乘一式陆上攻击机出发到布因，下午5时40分返回至腊包尔。如遇气候不佳，顺延一天。

“GF”，正是山本五十六！

“复仇计划”

山本五十六，是一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他曾用自己航空母舰上的飞机，血洗南京，狂轰上海，因而获得了“旭日重光”勋章。1939年8月，“战功赫赫”的山本五十六出任日本联合舰队司令。

单纯从军事才能讲，山本五十六无疑是一个有胆识、有魄力、足智多谋的海军将领。正是由于他首次提出了袭击珍珠港的设想，并且成功地组织了对珍珠港的偷袭，使美国太平洋舰队险些全部覆灭。

他的胆识，造就了他“要么全赢，要么输个精光”的赌徒风格。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太平洋战争初期，美国海军屡遭其害。因此，美国人对山本痛恨之极，恨不得有一天把他“套上锁链，牵着他在华盛顿的宾夕法尼亚大街上游街，由人在其后踢着他走，才最好不过”！

美国人的复仇心理，导致了“复仇计划”的产生。

关于山本五十六行程的破译电报，很快到了尼米兹手里。

“我们的老朋友山本有消息了。”莱顿将电报递给尼米兹。

尼米兹转过身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沉思片刻，又转过身来：

“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尼米兹问莱顿，“我们要不要设法把他干掉？”

“他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莱顿回答说，他已被日本青年当着偶像来崇拜。“除了天皇，在增强民心士气方面，没有人象山本这样有重要影响。”莱顿停了一下，然后用肯定的语气说：

“将军，你知道日本人的心理，如果我们把他干掉，日本的海军作战部队的士气将一蹶不振，也一定会使日本全国不知所措。”

“但是，”尼米兹盯着莱顿，“他们是否物色到一个更能干的舰队司令呢？”

“请相信，将军，山本五十六是日军中的头号人物，犹如鹤立鸡群，”莱顿不失幽默地打了个比方，“将军，这就像你被他干掉，没有人能接替你一样。”

尼米兹笑了笑，说：“好吧，这是哈尔西职权范围的事。他会设法把山本干掉的。”

“不过，这事要让华盛顿知道。”

山本五十六是一个“大人物”，打死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在政治上可能会产生反响。

华盛顿接到尼米兹的请示电报，立即行动起来。

当诺克斯将密电提交当天总统例行的午餐会上的时候，与会者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意见，但想到珍珠港的惨痛情景，都认为无论如何不能放过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

罗斯福一锤定音：“干掉山本！”

诺克斯亲自拟制行动方案。他立即找来美陆军航空兵阿诺德将军和P－38“闪电”式战斗机专家，经过反复讨论后认为，使用瓜达尔卡纳尔岛上的P－38式战斗机可以捕捉到山本的座机。

“干掉山本！”

诺克斯按照总统罗斯福的命令，向尼米兹发出了指令。

接到最后指令的尼米兹，马上用便签给哈尔西起草了一份电报，把山本五十六的行动日程告诉他。尼米兹相信，哈尔西这只“公牛”，是怎么也不会放过山本五十六的。在电报的最后，尼米兹又提醒哈尔西：

“如果你的部队能把山本及其参谋人员打下来，你就可以开始执行预先拟定的计划。”

尼米兹想到，干掉山本之前，必须同时考虑好保密措施，不能让有关这次事件的任何秘密，特别是破译密码的机密泄漏出去。

立即，这一命令又由努美阿的哈尔西传达给所罗门地区航空部队指挥官米切尔海军少将：

“山本司令将于4月18日清晨由新不列颠岛北部的腊尔包，去东南方最前线航空基地布尔干维岛南端的卡希利（日本称布因），但不是直达卡希利，而是在巴莱尔岛机场降落，然后乘驱潜艇到达对岸的卡希利，预定到达巴莱尔岛的时间是上午9时45分。

山本司令带领参谋人员，乘坐“三菱1”轰炸机，有6架“零”式战斗机护航……”

P－38机队要想尽一切办法击毙山本司令及其参谋人员！山本以遵守时间闻名。总统很重视这次行动。结果速报华盛顿!……”

1943年4月17日，16时。塔萨法隆格的椰林中。

被选中负责执行这次截击任务的约翰·米歇尔少校和托马斯·兰菲尔中尉被秘密召到米切尔的司令部。

米切尔，还有他的作战参谋哈里斯准将、战斗队队长、陆战司令官等人早就等候在那里。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逮住这只鸟，给我订个计划！”

在进行了情况介绍后，米切尔迫不及待地命令道。

制定“复仇”的具体行动方案难度极高。要知道，空中的时间，是以分秒来计算的。制定这个计划，必须建立在周密地计算时间、距离、敌我兵力等因素的基础上，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他们开始详细地讨论不同的方案。

陆战队司令官建议在卡希利湾里袭击山本，当山本乘上驱潜艇驶离巴莱尔岛时，连人带艇一起干掉。

“这太异想天开了！我连驱潜艇和独木舟都分不出来。能不能找到，我可没有把握。再说，在海上击沉驱潜艇，他本人也未必会死。要干的话，还是让我们在空中干吧！”兰菲尔中尉不客气地否定了陆战司令官的方案。

“是阿，在港中那么多舰只，我们怎么知道他乘哪一艘呢？”米歇尔少校说。

在空中干，难度同样很大。因为哪怕相差分秒，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密电上的时间准确吗？在场的人又对时间表示了怀疑。

“我敢用口袋里最后的一角钱打赌，他准会按时来。”坚持在空中干掉山本的兰菲尔中尉说。

牵头制定空中截击计划的哈里斯准将，感到成功的希望太渺茫了。

但是，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他们只得取出地图，选择截击地点。然后，制定了截击山本座机的详细计划。

“装鸭子的口袋里有一只‘孔雀’”

1943年4月18日，早晨。

瓜达尔卡纳尔岛，“亨德森”机场。

18架P－38“闪电”式战斗机严阵以待。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

站在机场一侧的米切尔少将，紧闭双唇，脸色铁青，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即将出击的飞机。

一切准备就绪！

米切尔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给我完成任务！”

7时30分，16架美机编好队形（两架因故障未能起飞）向布干维尔岛上空飞去。

上午8时。

山本五十六身着草绿色新军装，登上了停机坪上其中一架“三菱”轰炸机。

旋即，山本的座机和另一架“三菱”呼啸着升上了天空。

紧接着，6架护航的“零”式战斗机也紧随其后，从腊尔包机场起飞。

16架P－38“闪电”式战机贴着海面低空飞行了两个多小时。9时33分，“闪电”终于穿过布干维尔岛绿色海岸线，到达了巴莱尔岛正南方，卡希利北端的卡希利海湾附近上空。

这里，离山本降落的机场只有7分钟的航程。

此时，离山本座机出现的时间，仅有50秒的时间。

没有比此刻更紧张的了。

米歇尔紧张地向左前方搜索着。

突然，在飞临卡希利以北56公里的空域，两架陆上攻击机露出了模模糊糊的黑色机身，象赴约似的振动着机翼赶到了。

米歇尔率领的掩护机群立即爬上6千米高空，引诱护航机。

日机果然上当了。

他们当即抛开了山本五十六的座机，向“闪电”扑去。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圈套！

担任截击任务的兰菲尔紧紧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勇敢地向山本的座机扑去。其余3架紧跟其后，立即升入山本座机的航线。

刹那间，兰菲尔和他的僚机巴巴尔中尉驾驶的“闪电”一下子冲到了几乎与两架“三菱”轰炸机并排的位置。

在这紧急关头，上当的日“零”式战斗机发现了拉起来的“闪电”。上当了！

清醒过来的日机全俯冲下来，企图掩护山本的座机。

兰菲尔抢先一步，立即转过机身，对准山本座机连续射击。山本座机的右发动机当即起火，紧接着，右翼也燃起了大火。

几乎是同时，两架“零”式日机。直向兰菲尔扑来。

兰菲尔心想完了，只见他把两眼一闭，猛然把机头一拉。飞机迅速跃升。

但是，日机射出的子弹，还是在他的战机方向舵上留下了两个弹痕。

与山本座机同行的另一架“三菱”，坐着参谋长宇垣缠。当另两架“闪电”直扑山本座机时，宇垣缠的座机慌忙降低高度，作了两次闪避转弯。

坐在机内的参谋长痛苦地看到，在距离他大约4000米处，山本的座机正擦着原始森林，喷着浓烟和烈火，快速向南方坠去。

与宇垣缠的心情相反，兰菲尔则是兴奋地看到，山本的座机触到密林的树梢上，机翼被卷入紫色火焰、火光和碎片中。机翼掉了，机身象个火球钻入密林中。

与此同时，兰菲尔中尉的僚机巴巴尔中尉不顾俯冲下来的日机的扫射，不失时机地向宇垣缠的座机狠狠地射出一排密集的子弹。

随后，这架座机摇摇晃晃地坠入卡希利湾。

惊心动魄的3分钟！

3分钟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4月18日，一个难忘的日子。

一年前的这一天，当时任“大黄蜂”号舰长的米切尔和特混舰队司令哈尔西参与了对东京的轰炸行动。

那一次，美机上的炸弹，把东京搅得一片混乱。

今天，又一枚不亚于一年前的“炸弹”，成功地引爆了！

尼米兹兴奋地看着哈尔西转来的米切尔的报告：

以美国航空兵约翰·W·米歇尔少校为领队的P－38型飞机于9点半飞抵卡希利地区，击落由零式战斗机严密护航的两架轰炸机，据信有一架试航机和三架零式飞机，总共击落敌机6架。美军一架P－38未能返航。4月18日似乎属于我们的。

哈尔西同样兴奋之至。

他在给米切尔的复电中说：

“向你和米歇尔及其猎手表示祝贺！看来，装鸭子的口袋里有一只‘孔雀’。”

蒙在鼓里的日本人

维尔维尔岛。

日陆军第十七军的部分部队驻扎在这里。

安部茂大尉“幸运”地看到了发生在上空的这一幕。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被击落的几架飞机中，竟有山本五十六的座机。

当天下午。

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嘎”地一声停在安部茂大尉的队部前。

“你是队长吗？”

一名海军参谋迅速跳下车，迫不及待地问。

安部茂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他不明白，车上跳下的这位海军参谋为何这般慌慌张张。

“出大事了！快上我的车！”

安部茂大尉莫名其妙地爬上了三轮摩托车。

“请到司令办公室。”

下午后，海军参谋把尚未缓过神的安部茂带到了海军基地司令办公室。

“有重大任务命令你去执行，要绝对保密！”一位海军参谋对安部茂说：“今天早晨，山本司令官的座机被击落了……”

安部茂大吃一惊，如雷轰顶。

“目前生死不明，海军方面已派出搜索队，现在派你作搜索指挥官……”，海军参谋说着，拿出一迭照片，告诉安部茂，“有空中搜索飞机配合，一旦有情况，飞机将投发烟筒联络。”

随后，安部茂率部队出发了。

他们绕过谋伊拉角，于下午15时到达指定地点。

然而，他们一无所获。

19日，还是一无所获。

20日晨，各路搜索队汇集到一起，安部茂统一指挥陆海军两支搜索队。

不久，海军方面突然有人大声叫起来：“这里有坠落的飞机！”

安部茂闻声赶去。果然，那里有烧焦的飞机机翼、发动机。

安部茂立即命令道：

“此处既然有机翼和发动机，机身肯定在不远处，继续搜索！”

不一会儿，他们终于在40米开处发现了机身。

离机首10米处，只见山本五十六坐在飞机的座垫上，左手握军刀，套有白手套的右手复于其上，头耷拉在军刀的上方。

山本的一旁，倒卧着军医长高田六郎少将。

两具尸体都已生蛆，一股难闻的臭气扑鼻而来。

下午4时，山本五十六等11人的尸体被送上了海军舰艇运走。

5月17日，载着山本骨灰的“武藏”号战列舰由特鲁克港启航。

21日，“武藏”号驶入东京湾，停泊在木更津外海。

同一天，日本大本营正式发表了山本五十六的死讯：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于本年4月在前线全盘指导作战中遇敌，在作战飞机上壮烈殉职，另派海军大将古贺峰一接任遗缺，已经在指挥联合舰队继续作战中。

山本五十六，这个最具法西斯胆识和伎俩的海军大将，终于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山本五十六的死，是美国继中途岛之后，又因为获取准确情报，而取得的重大胜利。

但是，战争仍在进行，所以美国想尽办法，竭力让日本人认为，击落山本的座机，只是一次偶然事件。

所以，在此后的几天里，美国每天都有飞机在击落山本座机的空域里出现。

日本军方果然以为这是一个偶然事件：

“如果不破译山本司令官行动计划的电报，是不可能了解我方企图的，而破译该电报，在理论上是不可能的。总之，结合敌人及其它广播报道来考察，许多人判断这个事件是一次偶然的遭遇。”

战后，尼米兹在接见记者时，有人问：“能够击落山本座机，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直到这时，尼米兹才坦率地回答说：

“当时我们可以破译日本方面所有的密码，我们完全掌握山本司令被击落那天的行动计划。”

日本人这才如梦初醒。

——摘自《天昏海暗——太平洋战争》，蓝天出版社出版

作者：苏虹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张裕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