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华东师范大学-分众传媒“未来文学家”大奖今天在沪揭晓,张怡微、爱潜水的乌贼分别凭借《家族试验》《诡秘之主》共获大奖。评审委员会召集人、中国创意写作研究院院长孙甘露表示,该奖项尝试在更广泛领域观察、遴选和推出杰出青年写作者,将优质文学资源引入文学教育现场,为青年学子提供写作的视野与范本,同时推动国内青年文学创作的发展,向文坛展示学院的判断与声音。
为发扬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文学创作特色,庆祝校庆系庆七十周年,华东师范大学中国创意写作研究院今年6月设立“未来文学家”大奖,此前公布的“长名单”里,王占黑、孙频、张怡微、陈楸帆、吾道长不孤、郑执、周恺、爱潜水的乌贼、笛安、榴弹怕水等青年作家榜上有名,其中“90后”接近一半。
华东师范大学顾红亮副校长期待,“未来文学家”奖项有助于打破网络文学与纯文学的边界,评选出面向时代和未来的优秀文学作品,为青年学子树立青年作家的榜样。
经授权,以下为获奖作家感言:
分众传媒执行董事嵇海荣、华东师范大学国际汉语文化学院院长朱国华为爱潜水的乌贼颁奖
“爽感”之外的追求
文/爱潜水的乌贼
很激动也很荣幸获得这个奖项,感谢各位老师的肯定。作为网络小说的创作者,我一直将自己定位在一个讲故事的人。在这个行业里,大部分作者都是我有了好点子,好想法,好桥段,想要分享给更多的人,才一步步走上了创作的道路,这是最原始也最纯粹的表达欲。我也是这样。
单纯的表达,我们每天都在做,和不同的人对话,以各种方式对话,完成自我意思的传递,这转化到小说文本上,好像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开始创作的,可真正开始了,才发现门槛在里面。
最开始,我觉得我的描述干巴巴的,打动不了别人,于是努力地去体会,去感受,去寻找放在那么一段文字里最适合的词语是什么,最恰当的最有灵性的排列组合是什么,有的时候,只是简单地把两个词语对调一个位置,我都会有一种霍然开朗的感觉。后来,我又发现我自认为饱含感情的小故事怎么都打动不了读者,没法让他们产生共鸣,只好重新追溯当初让我感动的源泉,想办法理清楚自己彼时情感上的变化是因何而来,如何递进,一次次体会后,我懂得了铺垫,懂得了克制,懂得了层层编织后的一下刺穿。
再后来,小说篇幅长起来之后,我又感觉故事变得松散,主题不再明确,没有法度严谨的美感,我不得不重新审视,再次学习,从各位前辈各个同行处汲取经验,慢慢摸到了骨架结构的美妙。等到小说深入,我希望把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观点、自己的想法传递给读者时,力不从心的感觉总是时刻相随,人与人之间最难的就是心灵的共鸣、思想的共振。
为了在这方面做的更好,我不断地观摩现实,提取要素,寻找那种能浸润心灵的美感,把它搬到自己的笔下,尽量还原。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总是希望能精益求精,做得更好。这条路没有尽头,但我想走得更远,看到更多的风景。
我并不认为网络文学和纯文学小说本质上有什么区别,不管怎么样走到最后都是希望去表达一些什么东西,希望和读者有心灵的共鸣,精神上的沟通,这是任何一种写作形式走到最后必然会达到的程度。像朱国华老师说的一样,网络小说刚开始从草莽丛生这个阶段起步,更多追求的是一种爽感,希望能刺激读者的感官。但经过网络文学20多年发展,整个脉络发生了变化。以穿越小说为例,现在更多是以主角为代表的现代人的思想、感情、文明和穿越所在的世界那代人代表的文明发生的碰撞共鸣。
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作家李洱,作家孙甘露为张怡微颁奖
“不要放弃写作”
文/张怡微
其实我非常意外,获得这个文学奖。我上一次拿文学奖,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对学生时期的我来说,文学奖就是奖金,就是房租和学费。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希望自己戒断类似的路径依赖,其实也是想回避得失心,能有更多时间投入到写作中,能学会更多的生存技能好好生活。
在座的很多老师都是帮助过我的前辈,很多老师甚至是看着我长大的,看着我完成学业、参加工作,是我非常顺遂的文学道路上遇到的引路人。《家族试验》是我最初十年写作小说的成果。它能获奖,实在让我意外。如果没有文学写作,我应该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普通家庭、普通智商、做普通的工作。是文学给了我机会,记录我曾看过的人、街道、社区,看过的一生一世、悲辛哀愁。通过写故事,居然也让我原本暗淡的人生多了一些闪亮的光。很多人看到了我,尤其经由网络时代,甚至让很多不认识的读者用我们共同的文学记忆和我互动、聊天。通过文学的学习和创作,我建立自己的经济生活、社交生活,当然更重要的是,心灵生活。我过得比我小说里的人物都好很多,因为我得到了很多来自文学的帮助,现在我也努力将我曾获得的善意回馈给更年轻的写作者。是文学给了另外一生、更好的一生,我希望他们也能体会到。
“未来文学家”奖的名字非常炫目。让我想起2017年哈佛大学版的《新编中国现代文学史》,这本新的文学史时间跨度起于1635年,止于2066年。它试图解决我们现当代文学史写作中时间的困境,也就是现代文学只有三十年,即使将时间拉到晚清《海上花列传》,依然无法解决当代文学史正越来越长,每一天都在膨胀,奔向天长地久去一般的问题。王德威教授提出了一个方案,就是将现代文学起于晚明,奔向韩松科幻小说《2066年之西行漫记》的虚拟场景,也就是当我们在写作文学史的时候,文学史中就已经包括了“未来”。
未来即当下,未来甚至可以是更遥远的未来倒退回来的现实。因为韩松的小说就是主人公在2126年通过倒叙的方式讲述的,叙述的都是六十年前——二〇六六年的往事。“未来文学家”,是不是也是类似时间的谜语,以未来为名义,给我——这样一个并非以超级电脑创造的虚拟世界、元宇宙为写作对象的老派人一点点宛如打捞出土文物般的鼓励。所以我们要多写一点,这样,我们才能有足够的物质世界的语料和未来人交流。“我是一个文学家”,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意味着“过去式”,意味着“过去丰富复杂的心灵生活”,意味着人类曾经共同记述下来的爱、希望和文明。
我和黄平、项静院长一样,现在还有一个工作是写作教育工作者。我十分幸运地赶上了“创意写作”这个学科如日中天的好时代。当写作教师会有很多机会看到更年轻的学生以文学为途经和世界建构联系,有的人很成功,也有人并不成功。他们去到了各个地方以辛苦的方式工作和生活。我想起我们曾有一个学生,毕业了以后就和所有同学断了联络。最近听说终于找到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是一个单亲妈妈。我们都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可以想见她的辛劳。王安忆教授辗转听说了这件事,她让我们想办法转达给她,“不要放弃写作”。
我没办法直接联系她,但我看到那则短信很震动。如果最近她会看到,那么我想对她说,王老师曾这么对她说。其实也是对我们说,“不要放弃写作”。
最后祝福华师大创意写作研究院、祝福华东师范大学七十周年校庆生日快乐。
(小标题系编者所加)
编辑: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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