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清华大学入藏了一批战国时代的竹简(通称清华简),此后,李学勤(中)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对这批珍贵文献的整理和研究中。(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和保护中心供图)
昨天凌晨,一生追索中华文明根脉、被誉为“百科全书式学者”的李学勤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即将到来的3月,就将是他86岁的生日。消息传来,学界痛惜不已。
在学术研究中,博与专总是难以两全,李学勤却是个例外,他具有宽广的国际学术视野和高度的理论创新精神。从上古时代的刻划符号一直到20世纪的中国学术史,从考古学、古文字学到古文献学、国际汉学,从甲骨、青铜器、简帛到玉器、玺印、钱币等等,他都做了一系列深入的研究,并取得了大量的学术前沿成果。在60多年的学术生涯中,共出版著作40多部,取得了累累硕果,他提出的“重新估价中国古代文明”“走出疑古时代”等学术主张,倡导开展比较考古学和比较文明史研究、国际汉学研究和重写学术史,在学术界有着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提出“重新估价中国古代文明”——对那些贬低中国古代文明的偏见加以纠正,是历史学者的责任
“李先生已经病了多年,但得知他走了的消息,还是很突然很悲伤!”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主任刘钊满是遗憾地说道。刘钊与李学勤结识已有30余年,上世纪80年代在吉林大学读本科的时候,他就听过李学勤的讲座,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李先生很能讲,每次都会带来最新的学术发现和研究心得,所以他的讲座很受欢迎,去晚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很多理科生也争相来一睹他的风采。”刘钊告诉记者,很难给李学勤的身份下个准确定义,他的学术研究范围实在是太广泛了,几乎与中国早期文明有关的领域均有所涉猎。他是对战国古文字进行综合研究的第一人,他最早提出了殷墟甲骨两系说,在青铜器及其铭文、简帛学等领域均有重要建树。
李学勤早年就读于清华大学哲学系,师从金岳霖,曾先后担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夏商周断代工程”专家组组长、首席科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文明研究中心主任,清华大学文科高等研究中心主任,中国文字博物馆馆长等……从这份长长的履历看上去,李学勤在学界可谓“十项全能”。可他给自己的定位始终只有一个:中国古代文明研究者。
早在上世纪80年代,李学勤就曾提出要重新估价中国古代文明。“中国古代文明的历史,过去因为西方国家的种种偏见,被贬低了。更好地把中国文明发展的历史说明出来,对那些贬低的中国古代文明加以纠正,这是我们历史学者的责任。”他也曾表示,“我们中国的历史很值得同世界讲讲。”
近几十年来,全国各地出土了战国至秦汉时期的大批简牍帛书,李学勤参与了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云梦睡虎地秦简等多批出土文献的整理工作,并撰写了《简帛佚籍与学术史》等一大批研究论著。2008年,清华大学入藏了一批战国时代的竹简(通称清华简),被中国古文字学泰斗裘锡圭评价为“极为罕见”。此后,李学勤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对这批珍贵文献的整理和研究中,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耄耋之年未曾放慢研究脚步——物质条件愈发达,人们愈渴求知道我们是谁、从哪儿来、将走向何处
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刘国忠透露,实在是不想让已到耄耋之年的李学勤太过操劳,学校领导总是反复叮嘱:“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是,李学勤的脚步丝毫慢不下来。他急的是,能在自己精力相对旺盛的时候,用扎实可靠的报告,给逝去的历史、现在的同仁和后辈的学者一个交代。因为按照现有的速度,清华简的整理工作至少需要15年,所以他总是希望“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他说:“我们必须充当好‘历史关键的链环’。”
“当一个社会的物质条件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会愈发渴求知道——我们是谁,我们从哪儿来,我们又将走向何处。从这个意义来说,历史就像是若干碎片,发现得越多,复原的可能性就越大。清华简选择了我们,也为我们提供了这种可能性。这就是历史交给我们的责任。”李学勤曾反复强调材料乃天下所共企,清华简是属于所有人的。“我们的工作成果,最主要的不是写什么论文,而是整理报告;写整理报告目的不是给出什么结论,而是提供研究的基础。”
与其广博的学术研究一样,李学勤为人处世也极为宽容、通达。“对于别人的研究,李先生总是尽量说优点。”刘钊回忆,他博士论文答辩时,担任答辩委员会主席的正是李学勤。当时他提交的论文主题是古文字构形研究,李学勤不仅当场对论文中的发明创建鼓励有加,还主动写推荐信给出版社推荐出版,这份情深深地记在了刘钊心中。
生活中的李学勤亦十分随和。据刘钊透露,有段时间,李学勤去吉林大学交流,都是他负责接待,当时买火车票非常困难,有一次半夜排长队也没能买到长春回北京的票,只能晚一天,结果李学勤非但没怪罪,还反过来安慰他。
作者:李婷
编辑:邵大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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