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戎马半生,笔耕不辍,新时期具有代表性的九旬军旅作家徐怀中,捧出了长篇新作《牵风记》,首发于新鲜出炉的今年第12期《人民文学》杂志。这期杂志卷首语如是评说:“作为以里程碑般的《西线轶事》开启了当代军旅文学新时期、以《底色》对非虚构创作做出突出贡献的著名作家,以及作为曾经担任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任的教育家,徐怀中为中国当代文学已经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记。而《牵风记》,将是这些属于他自己更属于文学史的印记之后的一次新的镌刻。”
嘉宾:徐怀中(著名作家、解放军艺术学院首任文学系主任)
采访:许 旸(文汇报记者)
1947年晋冀鲁豫野战军挺进大别山,揭开了我军战略反攻的序幕,小说《牵风记》正是以此为历史背景,讲述了女主角汪可逾入伍投奔光明却19岁命陨的壮烈故事。但这又不是一部通常意义上的悲剧,血色硝烟中氤氲着唯美奇幻色彩,闪耀着人性的高华,深沉的现实主义质地和清朗的浪漫主义气息交织。
《牵风记》“牵”什么风?它在徐怀中的军旅文学创作脉络中有何新意味?文汇报记者独家专访徐怀中,不服老的他话语中透着铿锵:我期待《牵风记》不是“收官之作”。
文汇报:徐老好!请问何时萌生要写《牵风记》?写了多久?
徐怀中:我是挺进大别山行动的亲身参与者,上世纪60年代初,我在北京西山八大处中国作协创作之家以此为题材完成过一稿,20万字左右,应该说是《牵风记》最早的雏形,后因种种原因烧掉了,那是一部废稿。此后一再搁浅但不足惜,我索性推倒重来。
小说《牵风记》13万字,陆陆续续写了四年,我年老多病,写作习惯也不好,总要在脑海里把准备写的情节清楚过一遍,才能落笔,再继续写后面的文字,其间不断修改,近乎爬行状态,写得很慢。我没有多少时间,本来这一题材能写出更多的字数,但我恐怕来不及,所以希望这个文本很精粹,聚焦三个人一匹马,也就够了。我对写作的追求,是尽最大力量去完成精彩的一击。
▲徐怀中为文汇报题字
文汇报:《牵风记》开头从摄于1947年6月30日抢渡黄河前夕的一张集体照写起,少女汪可逾因双眸有光、笑容动人,总被人一眼看到,难以忘怀。看得出,为了塑造这个角色,您倾注了最多的笔墨和感情?
徐怀中:她是美的化身。这么说吧,这部小说因为她牵出了一段段战争岁月的甘苦。我主要就写了三个人:文化教员汪可逾、骑兵通信员曹水儿、旅长齐竞,他们生出战友情和两性爱恨。以前我在部队,见到了不少有文化的女同志参加革命、投奔光明,她们爱笑,懂艺术,一身热忱坦荡,许多美好的女性形象汇聚成汪可逾。
将聚光灯投向个体,而不是群像,因为我的写作意图不是正面写战场,相反小说淡化了具体的战争场面,而是凸显特殊情境下人性的纠结与舒展。
文汇报:除了军与民、敌与我、男与女的互动,小说还写了屡立战功的军马“滩枣”——颈项高扬,四肢修长,面孔正中留下一“笔”白色条纹,像京剧脸谱似的;从两耳正中直至嘴唇处,将狭长的脸部辟作左右两半,给人以一种天然的奇幻感,顿觉它是那样高大伟岸而又文明优雅。为什么《牵风记》费笔墨勾勒马与人的情投意合?
徐怀中:小说中有个情节,能歌善舞的汪可逾,弹奏20世纪梅庵琴派著名代表曲目之一《关山月》时,“滩枣”居然循声而动,挣扎着从马厩奔来。它能听懂刚健琴曲里的报国思乡情怀,明白音符对军马战车威武气势的赞美?这并不重要,关键是我希望小说能表现出战火中连一匹马也有自己的性情,野性中透着灵性。
小说结尾,奄奄一息的老军马驮着汪可逾遗体行走在茫茫大山之中,在极端环境下,汪可逾与军马之间迸发出的默契和灵犀,也是小说比较写意抒情的一面。
▲徐怀中在书房近影(程小玲 摄)
文汇报:《牵风记》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徐怀中:最初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敌强我弱时如何“牵引战争反攻之风”;写完了回头看,算是“牵个人写作转变之风”;再延伸至小说中英姿飒爽的战马,更有“牵马驰骋之风”的意象联想了。等读者看了之后,或许每个人会解读出各种况味,我乐见其成。
作者:许旸
责任编辑:范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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