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21时39分,微博官方认证账号@曾仕强-教授发布消息称,“11月11日19:54,国学大师、中国式管理之父曾仕强先生在台湾安祥辞世,享年84岁。”
曾仕强生于福建,长于台湾,后游学欧美,先后获台湾师范大学教育学学士、美国杜鲁门大学行政管理硕士、英国莱斯特大学管理哲学博士、英国牛津大学管理哲学荣誉博士,历任台湾交通大学教授、台湾兴国管理学院校长、台湾智慧大学校长、罗浮山国学院院长等职务,著有《易经的奥秘》《中国式管理》《易经的智慧》《道德经的奥秘》《胡雪岩的启示》等数十部著作。
曾仕强被外界誉为“中国式管理之父”。上述讣告提到,1979年,曾仕强在新加坡讲学,他在长期研究中西管理思想的过程中,结合中华道统文化精髓,首度提出“中国式管理”思想。他认为中国的人文习俗与西方有很大差异,不能一味模仿和追随西方的管理模式,而应该用中国人自己的方法来化解中国人的问题,才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2007年以来,曾仕强曾多次亮相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先后录制了《胡雪岩的启示》《易经的奥秘》《道德经的玄妙》等系列讲座。
以下转载曾仕强撰文《一切求合理》(节选)以飨读者。
我们只有一个地球。西方人从西方看地球,东方人从东方看地球,竟然产生两种不同的看法。影响所及,形成东西方管理行为的差异。西方人观察宇宙万物,发现所有生物,都发端于一个基本细胞;基本细胞分裂写二,二分裂为四,四分裂为八,这样发展下去,终于形成植物、动物与人类。中国人考察宇宙万物,发觉“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如此生生不息,和西方科学所发现的事实,可以说完全一样。
但是,进一步推究“一怎么能生二”时,彼此就有了不同的看法。西方人认为“一个基本细胞分裂为二”的原因,是由于二构成一”(马绍伯先生指出:二构成一,就二看,是两种现象)。二构成一,当然很容易分裂为二。我国先哲也肯定“太极是阴、阳所构成的单元”,不过“二构成一”之外,尚有“一内函二”的用意(马先生说:一内函二,就一看,则两种现象皆发于同一本体,老子所谓“同出而异名”,正是如此)。西方重视“二构成一”,总是以个体的对立看事物:公司有劳、资的对立;同仁有优劣的对立;企业生存竞争,亦有其冲突的对立。
中国古人体认对立固然存在,却也相辅相成。如果由“一内涵二”的取向,不难发现“对立存在于统一”,所以中庸说:“万物同时生长而彼此不相妨害,道理一齐实行而彼此不相违背。(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有公司才有劳、资的存在,彼此应该互信互谅;同仁间有优才显得有劣,有劣也才显得有优,大家应该互助;有同业的竞争,才能力求精进,必须合理合法以谋公平合作。
“二构成一”在管理上产生西方人“一切依据是非来判断”的科学化行为。对就是对,错即是错,相当简单明了。西方管理,喜欢问:“Which is right? A or B?”而他们的答案,往往都很肯定,不是“A is right”,便是“B is right”。若是“A is right”那麽A就成为共同遵守的标准;如果“B is right”,B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标准。他们把判断是非的结果,明订为公是公非,称为“标准化”(用科学的方法,研究订定事物的标准,并力求其切实施行)。
为求组织成员,共同遵行既定的标准,自非“明言”一切说清楚不可。同时要求符合同一标准起见,于是明订为制度。大家一体遵行制度,叫做“制度化”。制度是企业组织所有成员一切分工合作的基本规范,是管理的出发点。任何成员,其行为合乎制度的即为“对”的行为,否则便是“错”的行为。前者为组织所欢迎,后者则为组织所不容。A和B之间,有一条直线,表示A大于B则A对;B大于A即B对。是非有所争执的时候,采取“多数决”的民主方式,居于A和B的彼此“制衡”,来决定孰是孰非。争执获得协议之后,立即修订原有的制度,成为今后未再度冲突之前的标准。西方的“二构成一”观点,形成他们的“制衡思想”发展为“经由谈判,分出大、小或是、非,以便共同遵行”的“制衡行为”。
这种行为,其理论基础乃是“个人主义”。“谈判”指“满足各自的需要而进行的交易”,“是非”在确立个人的权利与义务,而“制衡”则在维护并增强个人的权益。“一内涵二”在管理上也产生中国人“圆满重于是非”的人性化行为。我们常说:二这样做对是对,可惜不够圆满。”可见“把事情做对未必就是把事情做好”,中国人要求“把事情做好”,而非仅止于“把事情做对”。
中国人当然也问:“甲对或是乙对?”只是答案很少是“甲对。”或“乙对。”却多半是“甲对,乙也不见得错。”或“乙错,甲又对到那里去?”除非实在是十分明显而简单的事情,否则我们总觉得“是非难明”!
中国人重视是非,却更了解粗理很好讲,任何人开口便可以说一大堆道理;细理不好讲,仔细推敲起来,每一个人所说钓道理都存在著若干疑难;微理很难讲,再深究下去到了十分精微的地方,似乎永远说不清楚;玄理犹可讲,没有办法当中,往往会把道理说得玄而又玄;妙理不可言,真正的道理“多半妙不可言”,同时觉察“语言、文字本身就是一种沟通的障碍”,因而非常谨慎,不敢擅下判断。所以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相信资深的主管,都有这种经验:某件事情出了差错,关系者一共只有甲、乙、丙三人,但是甲说得理直气壮,乙、丙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们常常指责中国人爱说理由,个个都是找藉口专家,弄得主管左右为难,不知谁对谁错,实在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相当密切的关系,因为道理人人会讲,是非却很难明断!我国的太极图象,并非凭空玄想而来。太极代表“圆满”,根本上是一主体。在此同一主体内,产生“是”“非”两种相异的现象。“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成为中国人的一太极思想”,发展为“听一句话,要先问清楚究竟是谁说的,以便决定是否遵行”的“太极行为”。这种行为,其理论基础即为“交互主义”。
中国人既不完全奉行“个人主义”,也不完全奉行“集体主义”;中国人既有“个人主义”思想,又有“集体主义”思想。常听到中国人说“输人不输阵”,“团结起来才有力量”,但是语犹在耳,他麦现情势不对,率先溜之大吉。然而却有人说到做到,临阵绝不脱逃,至死不渝的。中国人的原则,完全居于“看你对我如何,我就如何待你”的“交互”性,通俗的说,叫做“彼此、彼此”。我们放眼看去,宇宙万物无一不是圆弧形的。凡直线形的,都是“人为”的,而“人为为伪”,形式化的东西,中国人比较不喜欢,其道理在此。太极思想,彼此之间不是一条直线,却是阴阳对称,淳涵浑朴的圆弧曲线,形成管理上“不明确”的“分寸”。
西方人,特别是美国人比较简单,凡事只要想到自己的权益,“不要让自己的权利睡著了”,每一个人都为自己而争,最後总能达到制衡的结果。“个人独立,个人自由”所产生的个人行为,因利害关系相结合,“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 deed”,成为美国人坚强的信念。日本人也相当单纯,凡事只须顾及对方,比比“究竟谁比较大?”你大我听你的,我大你听我的。这种“上级生”精神,成为他们的行为准则。中国人就很复杂,不但想到“我”,还要顾及“你”,更不能忘掉“他”。我们上下、左右、前后都必须同时详思熟虑,面面俱到,才不会不知不觉中树敌,招来无穷的后患。在横的方面,要“和”,对任何人的感情,都应该发而皆中节,保持恰到好处的人际关系。
在纵的方面,要“中”,对于人事的处置,应该有自己的原则,时时刻刻都不离这一根本。中国人不能不坚持原则,否则人家会批评他“没有定准”、“缺乏制度”甚至“胡作乱为”。坚持原则又不能到处得罪人,弄得鸡飞狗跳,妨害安宁。“持中致和”即是既要坚持原则又能和谐相处,所以“和”就是广结善缘,用“广结善缘”来“坚持原则”,既会做人又能做事,叫做“致中和”,乃是真正的圆满。不能致中和,结果必然“和稀泥”。今天大家由于痛恨和稀泥而怪罪致中和,有似“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未免因噎废食吧!太极行为是人性化管理的表现,目标放在致中和。现代有些人不明了“太极行为本身十分正确,只是长久以来过与不及,产生不少弊病”的真相,铁曰直断其为偏差行为,再加上不断采取西方或日本标准来测试,愈看愈觉得落伍而毫无价值。我们不妨改称为“中和行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解与无谓的争议。
中国人满脑子“那可不一定”,增加了管理的困难,诸如:1、不容易听信人家的话;2、不重视团体规约;3、不完全遵照上级命令行事;4、不认真接受工作规范;5、不相信企划;6、不能真正科学化;7、不容易完全标准化;8、不能够大家一致,总认为我应该特别。高阶层主管,对同样一件事情,可以表示“关切”,也可能十分“震怒”,完全视情况而变异。中阶层弄不清楚高阶层究竟会关切还是震怒,当然有责任尽量往下推卸,以便关切时跟著关切,震怒时随著震怒,安全第一。基层人员经常“押宝”,有时压对有时压错,久而久之,干脆不压,凡事能推即推,能拖即拖,否则也咬文嚼字以察颜观色,多方斟酌而模棱两可,我们能责怪他吗?
“不执着”在管理上有许多好处,例如:1、头脑灵光。善于随机应变,对于变动的环境具有良好的适应力。2、自动调整。在工作进行中,能随时适切调整,以求达成目标。3、弹性应用。具有极大弹性,承受企业内外环境变迁所带来的多种压力。4、把握情势。有利的情势来临时,能及时加以把握,不受原订计划的限制。5、不畏艰难。水来士掩,兵来将挡,天大的困难,中国人只要有心去做,都有办法解决。“人”和“机器”的比较利益,仅在人有较大的弹性。我们现在极力设法增大机械的应变力,仍然和人有一大段距离,所以机械永远无法完全代替人。中国人的“不执著”,正是弹性大的表现.美国人看日本人变来变去,没定准;日本人看中国人简直飞来飞去;没定处。
制作编辑:童薇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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