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海派文学的开山之作究竟是哪部小说?海派文学脉络中有哪些绕不过去的节点?日前在上海宝山区举行的第二期行知读书会上,华东师范大学教授、现代文学史专家陈子善以“漫谈海派文学”为主题,与现场读者分享自己的见解。据现场实录整理摘编,经作者审定如下:
何谓海派?我查1999版《辞海》,没有“海派”词条,而是在“海”字下面解释道:“海,上海的略称:如海派。”就这么几个字,把“海派”带了出来。我们上海人有一句口头禅含义非常丰富,说这个人为人“很四海”,就是指很大方豪爽,善于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很海派,这又是海派的一个解释。但这一形容和海派文学风格有所区别。
再追溯历史,作家沈从文在1933年10月18日天津《大公报》文艺版发表《文学者的态度》,对上海文学家提出批评。上海作家杜衡用笔名“苏汶”在上海《现代》杂志上发表《文人在上海》予以反驳,开启了1930年代一场非常热闹的文坛争论。沈从文紧接着又发表了《论“海派”》,主要是指在上海的文人、作家。今天讨论海派、海派文学,不能忽略当年这场大争论。
如何重新定义“海派”成为不可回避的重要问题。以文学为例,到底哪些作品可以归入“海派”范畴呢?1989年12月,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中国现代文学史参考资料》之“海派小说”专辑,收入包括黄震遐《大上海的毁灭》、李同愈《忘情草》、崔万秋《新路》、林微音《花厅夫人》、苏青《结婚十年正续》、施济美《凤仪园》、丁谛《前程》、予且《两间房》、潘柳黛《退职夫人自传》、东方蝃蝀(李君维)《绅士淑女图》等。
《中国现代文学史参考资料·海派小说专辑》
上海书店出版社
1989年影印出版
学者魏绍昌认为,上述作品“产生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海派作者当时大多游离于有组织的文学社团之外,后来各自所走的道路和遭遇也不一样,反映在他们作品里的题材和风格五光十色,但他们都以上海人的眼光和心态写上海滩形形色色。作品语言深透着洋场气息和浓郁的上海风味,以故事生动、内容通俗,适合多层次读者口味,为其特色。这一流派在当时和以后都产生过广泛的影响”。
读者们也可以参考复旦大学许道明教授著编的《海派文学论》和《海派小品集丛》。
海派文学之所以成为上海文学当中重要一支,主要因为上海开埠以后,市民阶层不仅有工作赚钱的需要,也有精神文化需要。由此催生了一大批作家、作品。
其中,清末韩邦庆所著的长篇小说《海上花列传》尤其重要,该小说全文用苏白写作,可以说是上海社会的百科全书。一般文学史家不仅把它视为近代小说开山之作,也视为海派文学开山之作。
▲《海上花列传》张爱玲英译本
许多文坛大家都一致肯定《海上花列传》,鲁迅认为这部小说总体上达到了“平淡并自然的境界”;胡适说它“真可以说是给中国文学开了一个新局面了”;张爱玲晚年最重视的就是把《海上花列传》翻译成普通话再译成英语,希望使之传布更广,走向国际。
▲据《海上花列传》改编的电影《海上花》剧照,侯孝贤执导,李嘉欣、刘嘉玲等参演
《海上花列传》就是海派文学的源头,其后的《海上繁华梦》《上海春秋》《新上海》《歇浦潮》等都可归入海派文学。
1920至1930年代,文学研究会、创造社、新月社等新文学社团的作品已成为上海文学的主流,但其他作者,即使是通俗文学,仍在创作并拥有大量读者。比如连载小说主要还是“旧派”小说,就像张恨水的《啼笑因缘》。
不过,由此时开始,新感觉派作家叶灵凤也开始在《时事新报》连载小说。长篇连载小说是海派文学的一大收获,同时也是新文学向传统文学学习的收获,比如巴金的《家》就是连载。
20世纪30年代也是长篇小说的丰收期,比如茅盾的《子夜》,既是左翼红色文学,又是海派文学,因为它写上海资本家、证券市场、股票交易等,场景也是咖啡馆、舞厅、跑马场、大宾馆,都是海派文学的元素。抗战爆发后,小说作家冒出一批新人,如张爱玲、苏青、东方蝃蝀等。
▲茅盾著《子夜》
1930年代中期新文学开始进入小报,比如叶灵凤最后一部长篇连载《永久的女性》就发表在《小晨报》。1935年年底,谢六逸主编《立报》副刊《言林》,是新文学家第一次正式进军小报市场;张恨水则主编《立报》另一副刊《花果山》,是通俗文学代表。而抗战爆发后,周天籁的长篇《亭子间的嫂嫂》更是海派文学的可喜收获。
看似对抗,其实通俗文学与新文学已逐渐融合,很多杂志既发表新文学的作品也发表通俗文学。新旧两派,各显神通,争奇斗艳。
近年来,上海作家王安忆《长恨歌》、金宇澄《繁花》都可以说是海派文学里的重要收获。当下的问题在于,不管写什么题材,还是要看怎么写,文学感染力有多强。比如不少作品写弄堂,好几部写得不错,但如果大家都一窝蜂去写弄堂,又显得单一了;也有人突破写工厂或工人的,同样需要准确把握细节,写出新意。
我们今天回顾海派文学,也是为了探索今后往何处去,这需要大家进一步思考和实践。
作者:陈子善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王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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