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9月的一个午夜，杰克·凯鲁亚克读了一篇次日出版的、有关他小说《在路上》的评论。那晚，他最后一次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人闭上眼。有些无奈，当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出名了。             

2021年4月的一个午夜，河南一位96岁老奶奶在摆摊卖馍时和一位举着手机的顾客聊了几句。那晚，也是她作为默默无闻的人的最后一晚。此后，她生活的宁静被打破。短视频在网络上刷屏，她的身边围了好多人，个个提着“长枪短炮”，穿着奇装异服，和镜头打招呼，与网友侃大山。这些主播本就是网红，受万千粉丝的追捧。但在摊位前，他们更像是成群的粉丝，围住另一个网红。             

老奶奶成为网红事出偶然，但也有迹可循。96岁老人深夜独自摆摊30年，不是因为生活所迫，只是在家歇着无聊。这个不按常理的剧本足够吸引网友的关注。镜头前，佛系奶奶金句频出，闪烁着劳动人民朴素的智慧和幽默。这份网红气质也符合社交媒体的传播规律。论长相、衣着、环境，这是一位极其寻常的老奶奶。但镜头前的慈祥、睿智、风趣、淡然，这分明又是一位不寻常的老奶奶。             

寻常也好，不寻常也罢，老奶奶本人从未想过一夜成名。孤独也好，无聊也罢，她从未尝试博取舆论的关注，更不曾寄望社会的同情。诚然，一个普通人的走红往往身不由己：有人在理发店被强行消费，却成了表情包；有人偷盗电动车被捕，却成为段子手；还有人因为长得像某大佬，而被网友捧成了外星人。但要不要继续走在网红的道路上，依靠流量来变现，仍然取决于本人的意愿。             

很明显，走红的老奶奶并无此意，她甚至不在乎暴富。倒是身边这些越俎代庖的网红们，慕名而来，把摊位当作网红打卡点，把摊主视为流量的聚宝盆；又乘兴而去，带走几个没啃几口的菜馍，留下一位精疲力尽的老奶奶。难怪当被问及是否乐意看到摊位前的盛况时，老奶奶挂着勉强的微笑连说两遍“不高兴”。一个做买卖的人，为啥会对客流不高兴呢？道理其实很简单：这些“顾客”并不是来消费菜馍的，而是来消费老奶奶的。             

一个不想红而“被走红”的人，怎么会高兴呢？临沂的“拉面哥”15年坚持只卖3块钱一碗的拉面，他的笑容淳朴动人。然而走红后，却失去了笑容，以求饶的语气正告蜂拥而至的主播们：“请离我的家、我的拉面摊远一些，不要影响到我的生活。”济南的“水饺姐”向附近工地的工人们供应8块钱无限量水饺，她的事迹温暖人心。走红后，她被卷入了无穷无尽的阴谋论，“以次充好”“不正当竞争”的标签让她疲于应对。当真诚被镜头无限放大，当善意被流量无限翻炒，我们看到了虚伪和恶意。             

置身中心的卖馍老奶奶、“拉面哥”、“水饺姐”，他们自带旁人艳羡的流量，却浑似被围猎的对象，无辜而无奈。高龄的老人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质朴的情感更经不起消费和炒作。             

诸位“流量猎食者”，请放卖馍老奶奶一马。

作者：孙欣祺

编辑：孙欣祺

责任编辑：杨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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