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时报》报道截图
这是美国洛杉矶“1号”死亡病例及其背后家庭的故事。
当地时间3月10日凌晨2:57分,洛雷塔(Loretta)的家人收到了她的死讯以及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的报告。这是洛雷塔和丈夫罗迪(Roddy)结束亚洲之旅的第二天,本应是他们回家的日子。
然而,丧母之痛未平,洛雷塔一家被告知,曾与母亲有过密切接触但尚未出现症状的父亲没有获得新冠病毒检测的机会,他被要求自行隔离14天,以观察是否发病。
这就意味着,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染的罗迪将错过黄金治疗期。
他已经72岁了,是一名2型糖尿病患者(即体内产生胰岛素的能力并非完全丧失)并一直在服用治疗心血管疾病方面的药物,正是在此次受新冠病毒攻击最严重的群体之列。即便及时得到收治,也有可能因为基础病转为重症甚至危重症,遑论延误。
“我不能等。”他们的女儿罗威娜(Rowena )说,“我不能在一周内同时失去我的父母。”
这可能是洛杉矶新增甚至死亡病例上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却将是压在洛雷塔和罗迪一双儿女心头的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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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确诊病例进行人工呼吸,却未或病毒检测资格
故事本有一个温馨的开头。
据《洛杉矶时报》报道,在广告业供职30年后,68岁的洛雷塔和72岁的罗迪决定以一场旅行庆祝他们的退休。两人结婚45年,住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市,育有一儿一女。
2月4日,他们从韩国转机先前往菲律宾,接着去了泰国游玩。3月8日,他们再次从韩国转机飞回洛杉矶国际机场。那一天,韩国累计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已达7382例,共出现51例死亡病例。
按照计划,这对夫妇在位于洛杉矶东部核桃市(Walnut)的亲戚家小住两晚后于3月10日飞回佛罗里达。洛雷塔是一名糖尿病患者,这趟旅行令年事已高的她筋疲力尽。夫妇俩决定用两晚的时间休整,倒时差。
核桃市是罗迪姐姐所居之处,安宁而富足,素有“小瑞士”的美誉,共有居民3万余人。其中亚裔美国人占55.75%,华人占28.6%。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如同梦魇。
3月9日下午,女儿罗威娜和儿子雷姆收到父亲罗迪的短信,说他没有办法叫醒洛雷塔。
“我只记得爸爸说我妈妈没有脉搏了。”雷姆回忆。
罗迪试图用人工呼吸以及胸外挤压来挽救发妻的性命,未果。
接着,呼啸而来的急救车将洛雷塔紧急送往约16公里外的波莫纳谷医院。
洛雷塔被送至医院时处于完全昏迷,仅有微弱的脉搏。经过插管,药物注射等维持她心跳的操作后,她心脏骤停4次,弥留世间。
由于曾经过重点疫区,她被隔离救治,洛杉矶卫生部批准对她进行新冠病毒检测。
3月10日凌晨,曾逃过乳腺癌魔爪的洛雷塔终究没能挺住,她被宣告死亡,同时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而她也成为了洛杉矶(县)首例新冠肺炎死亡病例。
当洛雷塔一家沉浸在突如其来的伤痛中,随后发生之事令他们身心俱寒。
3月9日,罗迪在到达医院后被隔离,然而在接受问话后,他就被告知可以离开医院。洛杉矶卫生部门并未建议罗迪做新冠病毒检测,即便他曾对爱妻进行嘴对嘴人工呼吸的抢救。在洛雷塔被确诊后,洛杉矶卫生部门一名医生表示,罗迪和确诊病例的密切接触度不足以获得检测机会,他必须出现症状后才能被检测。
罗迪被要求在他姐姐家自行隔离14天,他的家人被告知等待旁观他们的父亲是否会生病。事实上患有基础病的罗迪已经在发低烧,但他的体温还没有到新冠肺炎症状的标准。
“我不能等。”罗威娜说,“我不能在一周内失去我的父母。”
洛雷塔一家不愿意对媒体透露姓氏,担心对医疗资源的争夺会给他们引来无穷无尽的攻击。
13日(周五),罗迪的姐姐和姐夫从菲律宾回到洛杉矶。亚洲之行中,他们曾与罗迪夫妇共游。由于担心这对夫妇也可能已被感染,罗迪的儿女在他们回家前,通知了相关部门他们的姓名、出生日期、航班号以及抵达美国的时间。卫生部官员承诺他们这对夫妇已被标记,将在机场接受联邦政府官员对新冠肺炎症状的检查。
然而,这又是一个只限于口头的承诺。
罗迪的姐姐和姐夫坐上了计程车,顺利从机场返回位于核桃市的家中,然后和罗迪一起在家中隔离。洛杉矶卫生部派了一名护士,每天检测他们三人的体温。
15日(周日),罗迪的姐夫体温已到达99.8华氏度(37.66摄氏度),卫生部建议他接受新冠病毒测试。
3月15日,在美国洛杉矶,一名男子从一家关闭的餐馆外走过。 图源:新华社
医护推诿:“接受你父亲已被感染,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洛杉矶卫生部发言人伯纳德·托利维(Bernard Tolliver)曾对什么样的病例可以接受检测作出过说明,“如果出现任何呼吸道疾病方面的症状,所有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的密切接触者都要接受检测。”
《洛杉矶时报》称,如果患者不符合所在县的检测标准,样本提供者可以直接同私营实验室合作进行检测。但公共卫生部门仍然建议,即使送往私营实验室,医生们最好也在患者出现高烧、呼吸道方面的症状以及有确诊病例接触史的前提下进行合作。
同时要满足密切接触以及出现新冠肺炎症状的检测标准,令卫生部官员的筛选痛苦而严格,而患者家属们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与官僚主义斗智斗勇。
正如罗迪一家正在周旋于各种推诿的机构,他们似乎陷入了美国医疗界的“第二十二条军规”。
横亘在罗威娜和罗姆面前的现实问题是,为他们父亲提供初级医疗服务的医生在奥兰多。在回应安排测试的要求时,医生表示接到要求只能由她本人在奥兰多进行测试,不能把试剂送到洛杉矶。
他们也联系了母亲去世的医院,请求医生对父亲进行测试。但医院方面推诿称,试剂稀缺,他们只能在罗迪因病情危重(critical condition)而被收治的情况下才能进行检测。
“我妈妈去世的医院和我父亲的初级医疗医生告诉我,‘你必须接受你父亲可能已经感染病毒的事实,但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因为没有治愈方法,我们只能给他提供支持性的治疗’。”罗威娜说。
实际上,罗迪只有在检测结果呈阳性后才能接受支持性的治疗,而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格被检测。
“有一天晚上,我跟我爸爸聊了。这可能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向我吐露心声,他说他很困惑,很孤独,他只想回家。这次对他的打击太大了。”罗姆说,“我在跟一个刚刚失去妻子的人交谈,讽刺的是,他是我的爸爸,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他非常爱我们的母亲,然而这几天因为隔离,我们没法在他身边尽孝,他必须独自一个人缅怀她。这一切就是一个噩梦,这所有的事情简直就是疯了。我们只想让爸爸回家。”罗威娜哽咽着说。
洛雷塔和罗迪都在菲律宾出生,他们在念书时相识,后来一起搬到美国。所以此次退休之旅会选在菲律宾。
如今,洛雷塔的遗体已被运出医院隔离区,儿女们等着父亲结束隔离,希望他此生还有机会为挚爱的妻子办一场葬礼。
作者:苏展
编辑:苏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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