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余刚在日本实验室。(中科院上海应用物理研究所供图)
■创新感言
原子核物理是一门基础性和应用 性都很强的学科,又关系到国防和民生,研究设备庞大且复杂,因此既要做好自主创新又要坚持国际大合作。核科学的特点决定了人才结构的多样性、人才成长的长周期性,今后我将更注重吸引优秀的青年人才投身“核”事业,把青年人才的培养放到重要位置,同时要让更多的民众理解“核”、支持“核”。
■本报首席记者 许琦敏
今年年初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年尾又增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49岁这一年,可算是马余刚的收获之年。
从儿时仰头望着泥球在空中相撞散裂开,到值守在美国重离子对撞机前,盯着金原子核撞裂后的50亿碎片被仪器捕获留下的条条闪亮的径迹,他感谢原子核物理,让心中那个好奇而顽皮的自己,有了一个长久安稳的家园。
从1991年10月跟随导师、中国科学院院士沈文庆从兰州来到上海,马余刚一直沉浸在核物理的基础研究中,做学问,带学生,探索宇宙诞生时的那一声“初啼”。
17岁考上大学,26岁评上研究员
位于嘉罗公路上的中国科学院上海应用物理研究所,偏僻而安静,几十年的香樟树在宽阔的草坪上舒展身姿。走在这里,似乎特别容易放空杂念,让大脑专注思考一些玄而又玄的事情———比如,马余刚所从事的核物理基础前沿问题。
笑起来酷似邻家大男孩的马余刚,其实在高中之前,都是一个调皮的“孩子王”,父亲在他6岁时就早早把他送进学校“收骨头”。学习不算拔尖的他,身上却有股韧劲儿。他的高中班主任程健鸣回忆,马余刚遇上难题,就会沉下心来进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直到探出个究竟才肯罢休。
17岁考入杭州大学物理系,毕业时获得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免推研究生资格,想去大西北看看,于是马余刚就跑去了兰州。在那里,他遇到了这辈子对他影响最大的人之一———著名实验核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沈文庆。1990年,沈文庆调任中国科学院上海原子核研究所(现中国科学院上海应用物理研究所)副所长,马余刚也接受导师建议,来到了上海。
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区,马余刚把心思都放在了科研上。攻读博士的三年,他一共在 《物理评论》《物理评论快报》等国际权威刊物发表了七八篇论文。
那个年代,国内学者很少在国际学术刊物发表论文,更何况还是领域内的顶尖刊物。没有电子邮件,审稿意见、稿件录用通知都是通过航空信件传递,论文发表周期相当长,可见作为一名博士生,马余刚有多么“高产”。
因为学术成就突出,马余刚博士毕业留所工作不到一年,就破格晋升为研究员。这年,他只有26岁。
RHIC-STAR四篇顶级论文他占三篇
年少成名,给了马余刚更气定神闲的心态,去拓展自己的科研生涯。
他的研究领域叫原子核相变,也就是原子核在被加热时,会产生从液体到气体的变化,就如同水受热汽化。可要加热原子核,却不像烧开水那么简单,而是要通过大型原子核加速器,让两个重的原子核,比如金原子核碰撞,在产生碎片的过程中,就可能观测到原子核液、气相变的过程。
“我们对水的各种状态已经非常了解,可对原子核却不那么了解。”马余刚说,知道原子核的软硬程度,在不同密度、温度下会有怎样的状态,一直是物理学界很想弄明白的问题。
从兰州的重离子加速器,到美国布鲁克海文国家实验室的相对论重离子对撞机(RHIC),他同时从理论和实验入手,在原子碎片的世界中,探求着宇宙初创时的蛛丝马迹。
2000年RHIC运行后,中国科学家组成团队很快就加入了围绕RHIC开展科学研究的大型国际合作组织STAR,马余刚成为主要负责人。当时,为了更好地分辨各种粒子,中国团队提出了研制精度更高的飞行时间探测器。2001那年圣诞节,欧美同行都忙着回家,马余刚却主动提出去RHIC值班。在这难得的两个星期里,他将这台令人震撼的大装置,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RHIC设计的初衷是为了研究夸克—胶子等离子体态,可马余刚却另辟蹊径,从中寻找反物质粒子。从反超氚粒子、反阿尔法粒子、反物质相互作用,到夸克—胶子等离子体的整体极化,RHIC-STAR合作组总共在 《自然》《科学》上发表了四篇论文,其中前三篇主要出自马余刚课题组。
吸引更多优秀年轻人投身“核”事业
从读博士起,马余刚就养成了泡图书馆看资料的习惯,把专业相近的杂志中的每篇论文都翻了个遍。有一次,他看到语言学中的Zipf率以及信息论的“信息熵”,突然灵光一闪,将这个概念转化用来描述原子核对撞之后产生的碎片的行为,最后形成了国际同行称道的原子核Zipf理论。1999年,他以独立作者的身份,在《物理评论快报》上发表了这篇论文。
他说,自己最大的优点是有耐力、有毅力。“在做实验时,原子核对撞之后,各种粒子的数据源源不断涌来,同时又要检测探测器的实时运行情况,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马余刚回忆,自己曾经连续近30小时守在屏幕前盯数据、看探测器等运行情况,中间只用一两个小时打盹。
“现在的年轻人很聪明,吸收知识能力也很强,如果多一点耐心、毅力,还有自控力,获得成功是大概率事件。”他说,其实RHIC-STAR另一篇近期发在《自然》上的论文,他早就想到了方向,并交代学生去做,只是学生一时松懈,没及时分析数据,就让合作组里的其他科学家抢发了。
“在合作组内,都是来自全球的优秀科学家,数据又都是共享的,在只有第一、没有第二的基础科研领域,竞争自然十分激烈。”他说,做到一定程度,公布了自己的想法,别人也会认可并避开你的研究方向,所以在起跑线上站住脚,是年轻人必须要有的意识。
与核电站、核医疗设备等应用领域相比,马余刚的课题组属于基础研究,并不那么引人注目。可他组里的人专业基础扎实、视野宽广,所以他培养的人才一直很受欢迎。这几年,随着民用核技术的发展,他的学生去公司、医院的不少,不过他还是希望有更多优秀年轻人能在基础领域,推进人类对宇宙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