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初期的周恩来

导语：周恩来一生经历过无数次凶险，其中劳山遇袭被认为是“中共历史中领袖人物遭遇暗害的最为凶险的事件”。1937年4月25日，周恩来乘坐卡车从延安南门出发去西安。行至劳山附近，突遭袭击，幸得警卫拼死保护才得以撤离,护卫战士几乎全部阵亡。是谁策划并实施了这一行动？幕后真相又是如何浮出水面的？

劳山遇险

劳山位于延安甘泉县境内，山峦起伏，树木葱郁，道路狭窄，利于打伏击。1937年4月25日，周恩来一行在此遇袭。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国共第二次合作开始了新的局面。周恩来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不顾个人安危，多次出入国民党统治区，积极开展统战工作。1937年4月25日，为进一步解决国共合作后的红军改编问题，周恩来再次率队奔赴西安。为保证安全，保卫局派了一个加强排护送，计划乘坐三辆卡车。因周恩来临时有事，就让担负护卫任务的两个班乘坐两辆车先行一步，周恩来于25日乘车出发，此时护卫兵力也只剩原来的三分之一。保卫局分析，西安事变后，国共就统一战线问题谈判总体进展顺利，从延安到西安沿途驻扎的又多是东北军和西北军，自然无碍，至于土匪、民团之类，当时正在清剿之中，他们躲都躲不及，应该不敢搞大动作。

▲1937年1月中共中央由保安进驻延安

上午9时，周恩来一行从延安的南门兵站出发。同行的还有红军副总参谋长张云逸、军委参谋处负责人孔石泉、延安卫戍司令部参谋长兼周恩来的随从副官陈友才以及记者和护卫队员等人。周恩来坐在驾驶室内，其余人坐在后车厢里。

中午12时左右，卡车在进入劳山的一个山坳时，四周山林中突然枪声大作，密集的子弹向卡车射来。司机意识到情况危急，加大油门欲冲过去，但左前轮胎被子弹击中，车头偏离方向撞在山壁上。司机身中数弹，倒在驾驶座上。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周恩来迅速打开车门，跳下车，顺势滚到路边，并命令车上人员：“下车！散开！还击！”护卫队员虽身经百战，但配备的只有短枪，缺乏重武器，而且敌人居高临下，且多为长枪和机枪，双方火力差距明显。敌人封锁了前、后、左三个方向，只有右侧山头没有埋伏。周恩来便指挥队伍向右侧转移。

敌人似乎察觉我方的突围意图，向山下发起冲锋。陈友才与警卫队副队长陈国桥一起，指挥战士们吸引和牵制敌人火力，掩护周恩来、张云逸等人撤退。敌人见陈友才穿着黄呢子制服，身材与周恩来相似，且指挥镇定，以为他就是周恩来，疯狂向他射击。

最终，周恩来、张云逸、孔石泉等人徒步回到延安城外三十里铺的政治保卫局检查站，得以脱险。土匪冲下山，在陈友才上衣口袋搜出了周恩来的名片，更认定他就是周恩来，在其身上连捅数刀后撤离，陈友才、陈国桥及护卫队员几乎全部牺牲。等延安的增援部队赶到时，敌人早已逃之夭夭，现场只留下布满弹孔的卡车和烈士的遗体。

当人们把一条溅满陈友才鲜血的毛毯交到周恩来手中时，他不禁泪流满面。1973年，周恩来陪同越南客人回到延安。处理完其他事务后，他想去陈友才的坟上祭奠，他说：“我一生中曾遇到过多次危险，但最危险的是那一次。”延安有关负责同志告诉他，由于1947年胡宗南进犯，陈友才的坟墓遭摧毁，再没有找着。周总理听后伤心不已，临行前，再三叮嘱，一定要找到陈友才的墓。

▲1973年周恩来回延安

1976年，周恩来去世后，工作人员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找出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周恩来、张云逸等人的合影，照片背面题着“劳山遇险，仅存四人”。

生死惊魂的第二天，周恩来继续赶赴西安。

谁是主谋？

劳山事件，震惊延安，震动全国。周恩来，时任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作为党的高级领导人，他的出行时间和出行路线是绝对保密的。保卫部门也进行了严密的安排，计划出行的3辆卡车外形一样，外人很难辨认，出发前两天也一直对车辆和人员进行监控，随行人员头一天都不知道去执行什么任务。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是出事了？是谁策划并实施了这一行动？

对于这起袭击事件，延安当时主要有三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意见是，劳山伏击是敌人有预谋的行动，是日本特务或是国民党亲日派企图暗杀周恩来，破坏国共谈判；另一种意见是，是共产党内的托派谋刺为国共合作而努力的共产党人周恩来，也是为了破坏谈判；还有一种意见是，从遇袭现场看，敌人只是抢走财物和武器，并未拿走文件和密码，所以可能是土匪抢劫。甚至有人把张国焘列为怀疑对象，当天夜里，中央警卫团包围了张国焘的住地，后经调査，排除了张国焘的嫌疑。

为尽快查出事件真相，边区保安处派出了边保侦察部部长谢滋群负责案件侦破。谢滋群抽调一批侦察员深入匪区内部调査，同时到事发地周围群众中走访。不久，走访取得了重大突破，一位李姓老汉告诉侦察员，他在遇袭现场附近碰到过一个土匪，而且他还认识那名土匪。潜伏匪区的侦察员也送来情报：土匪头子李青伍近来很少回家，行为反常，只有“坐地大爷”李凤山来李青伍家中联络。两条线索合在一起印证，可以初步确定此事为土匪所为。于是，陕甘宁边区保安处侦察科科长张丕谋秘密逮捕了李凤山。经审讯，李凤山招供，劳山事件确是李青伍等所为。

▲边保侦察部部长谢滋群

那又是谁给土匪提供了周恩来一行的准确出行时间、行程线路及人员配备呢？保卫局一面对知道周恩来出行计划的人员进行秘密排查，一面派人扮成土匪打人匪徒内部，査找线 索。很快一个叫冯长斗的人浮出了水面。

此人是土匪头目李青伍在延安南门安插的一个坐探。冯长斗被捕后很快招供，案件逐渐明朗。

冯长斗隐蔽在凤凰山下停车场附近，观察车辆来往情况。他发现有大卡车停在那里，日夜有人守护，又打听到共产党要派人到南京跟蒋介石谈判红军改编问题，便将情况汇报给了李青伍。

李青伍判定最近共产党领导人要出行。24日晚，他带领近200名土匪爬上劳山，将匪徒分成五组，分别埋伏在劳山垭口的三个山头和坝梁两侧，另派五人在山上放哨，一旦发现汽车，马上挥旗示意，全体匪徒以李青伍开枪为号。李青伍想借此扬名立万，增强自己的影响力；而其他匪徒的目标是劫财，对于所要劫杀的是什么人则根本不知道。土匪们在山上布置工事时，恰巧被在附近砍柴的李老汉看到。李老汉以为这帮人又要打劫，怕被灭口，悄悄退到山下。他没想到，自己的偶然一瞥竟成了破案的关键。

铁腕剿匪

李青伍一伙是当地的惯匪，早在党中央从保安迁延安前，他们就一直在延安城南七八十里的地方活动，抢劫物资，残害百姓，剌探军情，危害极大。陕甘宁边区党委专门开会讨论应对办法，最后决定一边争取一边清剿。为此成立了南线剿匪司令部，延安县保卫局局长吴台亮任司令，贾腾云为政委，从关中保卫局抽调一个排，西北保卫局抽一个排、一个班，延安县保卫局抽一个警卫班，组成剿匪队伍。

4月上旬，剿匪部队进驻土匪活动猖獗的劳山金盆湾一带。根据情报，当地土匪分明暗两部分，明的是当地惯匪，头子是哥老会大爷李青伍；暗的是民团，团总是当地大劣绅姬延寿。两伙人多是当地人，熟悉地形，消息灵通，武器也好。当地一户农民因为卖粮给剿匪部队，土匪当晚就将其全家五口杀害，想给剿匪部队来一个下马威。

吴台亮向上级请求增强力量，几天后，一支200多人的独立团增援到位。独立团到的当晚，之前猖獗的民团纷纷投靠李青伍的土匪帮，抱团取暖。吴台亮立即对民团头领姬延寿实施抓捕，并提出赶快打击土匪的要求。但边区政府指示，要维护统一战线，不要打，要尽力争取。

剿匪司令部政委贾腾云之前也是哥老会的头子，土匪们利用这层关系，积极拉拢贾腾云， 许诺他投靠国民党后给他升官。贾腾云禁不住诱惑，与土匪勾结在一起。他又想说服自己警卫班班长李天杰跟他一起叛变。李天杰表面不动声色，当日夜里，跑去告诉吴台亮说，贾腾云要叛变。结果，等贾腾云带人来抓吴台亮时，反被来了个瓮中捉鳖。

天亮后，吴台亮把贾腾云押送回延安，并提议把土匪包围起来，下令缴枪，不缴枪就消灭，但边区党委要求他们“继续掌握情况”。

土匪策反贾腾云失败后，收编了民团，队伍扩充至200多人，向西运动到甘泉县劳山公路两侧，收罗地痞流氓做坐探刺探军情。吴台亮将此新情况写信报告给了边区党委，提出过往车辆和干部要警惕土匪的袭击。边区党委回信告之要提高警惕，但也不要轻易放弃争取的可能。

劳山袭击事件后的第二天，吴台亮到边区党委开会。会上，他提出三条剿匪意见：1.派精锐部队足够的力量，从南边包围切断土匪退路；2. 周围县四下联剿；3. 发动群众检举揭发，镇压有罪恶的土豪劣绅和坐探。

之后，剿匪工作全面展开，不到一个月，就剿灭了这股土匪，李青伍、姬延寿、冯长斗等人均被处决。

▲周恩来（中）、张云逸（左）与孔石泉（右）合影。周恩来在照片背面题写“劳山遇险，仅存四人”

剿匪部队趁着剿灭李青伍部的机会，顺带将附近范玉山、陈老大等46股土匪全部消灭，边区秩序迅速好转。

中共中央驻地的警卫工作也得到加强。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少奇等住的凤凰山杨家岭，是只有八九户人家的小村庄，原来没有什么严格的保卫措施，劳山事件后，中共中央决定成立中央警卫营，从红一军团抽调4个人枪齐整的连队，到凤凰山护卫中央机关。

延安的治安力量也进一步强化。1937年8月，陕甘宁边区政府成立保安司令部，统一指挥陕甘宁地方部队和自卫军，高岗任司令员，周兴任副司令员。与此同时，为加强情报、保卫工作，是年底，中共中央成立中央特别工作委员会，对外称敌区工作委员会，统管全党的情报、保卫工作，周恩来任主任，张浩任副主任。此后，类似的袭击事件鲜有发生。

——摘自《炎黄春秋》2020年第七期

作者：卓未

编辑：薛伟平
责任编辑：张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