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日本纪录片《五岛之虎——匠人父亲的22年》在今年的上海电视节上获得最佳纪录片奖。这部讲述日本五岛上乌冬作坊主人阿虎与妻子及7个儿女间简单家庭故事的纪录片，一拍就是22年。本文以第一人称讲述了导演大浦胜与阿虎一家，从相识、合作直到最后彼此间建立起友情的过程。

与阿虎邂逅是在1993年的初夏，我原本在为电视台一档“We love九州”的30分钟节目，拍摄从大阪移居到五岛列岛过“慢生活”的一家人，在去探访那家人时被介绍了当地阿虎一家。听说阿虎一大早就和孩子们一起制作乌冬，遂兴致盎然地去“虎屋”找他。在说明了拍摄意图后，坐在门口的阿虎爽快地就答应了。当时我37岁，阿虎40岁。

在上世纪90年代初的日本，当家长们都优先孩子学业的时候，阿虎却常说“自己的孩子自己来塑造”、“要通过家务事（帮忙制作乌冬面）教给他们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长大后就会明白当年（在家）‘搭把手’的好处”。甚至，到了插秧时节，他还会让孩子们请假帮忙，说：“学校每天都能去，插秧却是一年一次。积累（动手）经验更为重要。”这在那个年代真是个难见的“父亲形象”。

跟踪拍摄阿虎家两年后，一小时版本的纪录片完成，就获得了日本民间放送联盟奖优秀奖。当我说还想继续拍摄时，阿虎道：“拍到我死都行。”于是，每逢孩子们的毕业式、入学式等人生节点我都会定期赴岛拍摄。5年后，所幸由一人可以操作的小型摄像机也诞生了，我独自就可登岛完成拍摄。也拜新技术所赐，阿虎一家渐渐意识不到镜头的存在。10年后，一小时版本的《五岛之虎，九口人的十年》获得了全国纪录片大奖。7个孩子逐渐长大的过程、阿虎夫妇日趋老去的身影，让观众深有共鸣，他们对继续播放充满了期待。

我一直在思考日本人的生活价值观，也想通过阿虎的故事唤起观众对此的思索。如今，不仅是日本人口都集中在大城市，中国也存在这种问题，可这真就好吗？虽说在岛上生活有诸多不便，但找到一种贴近大自然悠然自得的生存方式也是能够幸福生活的，阿虎本人就是这样一位实践者。从本州的大学毕业后回到五岛的阿虎，在他32岁时于自家门前开设了乌冬面作坊。他说“五岛有美丽的海洋和风景，是自然的宝库。在故乡生存下去的技能有很多。”除了制作乌冬外，他还是县内民间制海盐的第一人。虽然身居偏僻的离岛，但他想让孩子们知道自己家乡的好处后再去大城市发展也不迟。

我最初就打算在时间跨度上从幺子世文2岁开始一直拍到他长大成人。或许在一般家庭实现起来不那么容易，但阿虎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教育子女抱有信念所以一直配合。这其间，也有其他电视台请求采访，但阿虎碍于我的情分也都拒绝了对方。阿虎的人品亦是这长达22年拍摄成功的原因所在。

孩子们的成长道路并非一帆风顺，尤其处在青春期时面对镜头往往带有抵触，哪怕被讨厌，我也反复劝说哄着他们继续拍摄。不知不觉间，编辑室的录像带已越积越高。迄今为止，20分钟一盘的带子约有200盒，60分钟一盘的带子约有100盒。

阿虎年轻时的理想是做一位好父亲，但50岁前后身体累垮后就开始酗酒。看到他酒醉失意的样子，我举着镜头的手便不由地犹豫起来。但这本就是人之弱点，是人间实像，即便是丑陋的他我也拍了下来。2014年初，在他临终前一个月，我去医院采访他，虽然阿虎已痛苦不堪，但面对我以死亡为前提的问题时，他也作了认真的回答。我内心很纠结和难过，但我不得不去问。虽然临终之时的情况是听他家人讲述的，但这之前我的心情一直交错在想拍和不去打扰他们之中，最终我的镜头并没有搅扰到阿虎和家人的最后告别。阿虎的过世并没有终结拍摄，我还是按原计划拍到翌年幺子世文长大独立为止，呈现出一部相较完整的家族史。

对日本的职员来说，60岁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节点，我想在这之前把拍摄阿虎作为自己毕生工作的集大成作品展现于世。而作为台里的主要领导，仍亲自在一线拍摄的情况于日本社会并不多见，我体内的“导演魂”燃烧了22年也感染了阿虎一家，让我在花甲之年得以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 手记

在以往的日本传统家庭里，父亲大多忙于工作，养育孩子的角色由母亲一人完成，但他们却掌握着家中的“生杀大权”——平时看似沉默寡言，一旦子女做错事就会毫不留情地训斥。如今，随着“草食男”的增多，“奶爸”和“家庭煮夫”型的好好先生多了起来，父亲的形象也随之大有改观。2003年，当《五岛之虎，九口人的十年》获得日本全国纪录片大奖时，导演大浦胜就说：“由于少子化现象，孩子的家庭教育变成了大问题，这或许与父亲越来越放纵孩子有关。父亲对孩子温柔以待没有关系，但严格管教也是很有必要的。”

主人公阿虎凌晨五点就把孩子们挨个叫起帮忙制作乌冬面，休息日又开着汽艇带孩子们接近大自然，“一起工作一起享乐”的教育方式让不论是“熊孩子”还是“乖乖女”的每个子女都有所收获。在长达22年的拍摄中导演大浦胜为观众勾勒了一个“既温柔又严格”的新型父亲形象，给少子化的日本社会带来一丝希望，让人们对生育后代、养育子女充满了向往。

>>> 链接

该系列纪录片获奖历史：

1995年《五岛列岛虎屋的九口之家》获日本民间放送联盟奖优秀奖

2003年《五岛之虎-九口人的十年》获第12届FNS纪录片大奖审查员特别奖

2015年《五岛之虎-匠人父亲的22年》获第24届FNS纪录片大奖最高奖

2016年《五岛之虎-匠人父亲的22年》获第22届上海电视节最佳纪录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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