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坚摄影

很多年后，张军都难以忘记那一刻。

在上海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的音控台，他站在音响工程师金少刚的身边舍不得离开。“声音太好听了!”那是他在剧场演出从未感受过的——不仅是音响系统中喇叭数量从20多个一跃至两百个带来的声场震撼力，更是在如此场域下，音乐效果兼顾了磅礴气势与细腻灵动，人声、电声、现场器乐声，可以说是“声声入耳”，就连五层看台的观众也能清晰感受到音乐的丰富层次。那一刻，他忍不住想，有着600年历史的悠悠水磨腔，在传统文化复兴的今天，能否在剧场演出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影响力，拥有演唱会级声光效高新技术烘托、甚至全场大合唱的场景呢？

一个人、一张画、一出戏，《拾画叫画》系列演出。每月一场，雅集导赏加演绎，不一般的打磨和坚持。祖忠人摄影

十七年前的5月18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昆曲全票通过高居榜首。在今年的5月18日，张军选择将用一场“水磨新调”新昆曲演唱会迎来自己的答案。他说：“是时候向这个时代、向年轻人展现昆曲人的自信和胸怀。”

从把《牡丹亭》带回到园林演出，到完成全新大戏《春江花月夜》，再到如今的“万人演唱会”，这是张军昆曲艺术中心成立八年来，又一次挑战“不可能”。人们为其勇气与创想赞许，张军却说：“为梦想奋斗的过程，就是你最好的作品。”

上海张军昆曲艺术中心供图

从1800座的大剧场唱到开票12000张的文化中心

万人级，这是很多流行歌手也要掂量一下的演唱会体量。张军对此再清楚不过：“张学友在这里演出开票18000张，我们这次发售12000张票。”

雄心虽好，却也让人不禁为他捏把汗。一场演出12000张票对一个戏曲演员意味着什么？记者为张军算了一笔账。2015年，他的当代昆曲《春江花月夜》在上海大剧院首演，三场场场爆满，成为当年戏曲舞台现象级演出。那一次，总共卖出5000多张票，其中有不少“连看三天”的铁杆戏迷。所以，这一次在“梅奔”开唱，其体量何止是2015年的“两级跳”。

上海张军昆曲艺术中心供图

为此，他请来第一流的流行音乐演唱会团队“护航”，从服装、舞美、音场等方方面面与顶级看齐；他也请来一众“帮腔”，京剧、评弹、古典乐、摇滚乐的艺术家被他请了个遍。看似“创新”的背后，是大家带着对传统的敬畏之心，用艺术创想呼应时代的自我挑战。此次演唱会音乐总监、知名音乐制作人彭程负责经典唱段《懒画眉》的音乐改编，前前后后斟酌九稿，合成器营造的“晓风残月”里，笛箫琴钟次第登场，谁也不抢谁的风头，悄然铺陈在张军的水磨腔之下，分明是曲中“闲步芳尘数落红”的景象。完成最后一版，彭程对着张军感慨：“老张，这编曲不是我写出来的，是老祖宗拉着我的手自然流淌出的!”

上海张军昆曲艺术中心供图

相比于最终的上座率与外界对戏曲跨界流行音乐的评价，张军更享受当下朝着这个目标奋斗的过程。而他更希望的，是昆曲借此打破传统戏曲舞台的限制，真正走入社会大众的视野。跨界也好，万人演唱会也好，在张军眼中，都是为从未接触昆曲的年轻人，搭起一座桥。

奋起一搏终要化为健康长效的运营机制

从2009年成立张军昆曲艺术中心开始，张军从没停止过创新探索的步伐。2010年他推出实景园林昆曲《牡丹亭》，让台上移步换景，台下临水听曲成了现实；2015年他推出当代昆曲《春江花月夜》，从上海、南京、北京，一直演到宝岛台湾；2016年底他创排的《我，哈姆雷特》，以独角戏的形式，用传统戏曲的唱念做打诠释莎士比亚经典，在海外多地演出后，即将登陆大英博物馆……

上海张军昆曲艺术中心供图

眼看着市场一点点打开、国际影响力一点点拓宽，张军的昆曲路似乎越走越顺。可在去年，他却把“自立门户”后的第一个项目“实景园林版昆曲《牡丹亭》”停了。

不是因为没人看，而是高频次的演出让剧场设施负荷已接近极限。

七年220场演出，离开体制羽翼的庇护，张军真真切切感受到观众“用脚投票”的力量：今天票卖得不好，可能是天气不够好，可能是户外蚊子太多了；今天演出效果没出来，可能是船划得慢了，箫的声音不够浓烈……不管是人为还是自然的因素，每演完一场他都认真记录在案——市场最是公平，艺术品质、运营机制、观演体验每一项都直接影响着最终的反馈。正因为如此，他决心及时喊停，重新募集资金将剧场修葺一新，再与观众见面：“做完演唱会，我们会重新开始。”青浦朱家角，这里是张军的故乡，同样也是他梦开始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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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张军八年的创业路，很少听到他标榜自己的票房号召力。因为他深知台上的角儿虽是核心竞争力，振臂一呼，一场戏票卖光了并非“万事大吉”。对于自行承担市场风险的民营院团来说，一场演出即便全部售罄也不可能“回本”，这是艺术家创业者的“切肤之痛”。所以，他更看重一个健康的民营院团体制的建立——成熟的非营利性艺术机构：三分之一靠艺术基金与社会募集；三分之一靠自身运营；三分之一靠衍生产业的开发。张军说：“打鸡血式的拼搏与激情固然是必须，但它必须最终化为一种长久的、可持续的运营机制。”

作者：黄启哲

制作编辑：童薇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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