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美国永久居民证（绿卡）

“成名要趁早”！这句充满沪语市井色彩的短句，由张爱玲喊出，被张爱玲实现。30岁前的张爱玲，无疑是上海滩上最拉风，最来事的美女作家。在那个仅靠码字、挣稿费，就足以过得活色生香的日子里，她充分品尝了早熟的甘甜。30岁后，张爱玲的运气一路下滑。

1955年，张爱玲获得定居美国的资格，就是俗称的绿卡到手。克里夫兰总统号邮轮从香港维多利亚港起航，搭载过一茬又一茬的美国梦，这次将张爱玲送达纽约。她试过继续搬弄市井百态，靠码字换口粮的方式，但英语读者未必理解其中的机巧。或设法挣一份体面稳定的白领工资，但仅靠港大一年级学历难度不小，她的孤傲个性也不适应团队协作。

一晃又是半辈子，到了80年代后期，张爱玲最终还是成了洛山矶低保人群中，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老妇一枚。哥大教授夏志清出版了与张爱玲的书信集后，镁光灯迅速将遭遇“虫难”，以及伴随的“瘙痒”等细节聚焦，不妨以此作为观察张爱玲晚年生活质量的窗口。

“皮肤过度敏感”。“先些时我又因为逃虫患搬家，本来新房子没蟑螂，已有了就在三年内泛滥，杀虫人全都无效。最近又发现租信箱处有蚂蚁……接连闹跳蚤蟑螂蚂蚁，又不是住在非洲，实在可笑”。“我这一年来为了逃虫难，一直没固定地址，真是从何说起”。 “住址保密到偏执程度，根据电话号码也可以查得出来，只好号码谁都不告诉。也没心肠打电话谈天……”。

老年的张爱玲做派异于常人，且持续到生命尽头。但研究者刻意回避大概率的老年性疾病，热衷做书斋式辩护。陈子善归纳为敏感天性：“说有心理问题要有论证。但她肯定很敏感，不敏感很难成为大作家”。王德威则上升到理论，“现代主义美学观点的身体呈现”。复诊公众人物的症状和体征，属于医学本职，有啥不能正视？

一般而言，年过半百的人群中，出现顽固的老年性皮肤瘙痒症，相当普遍。但从张爱玲的书信中，未见大夫给予合理温情的解释。作为一个领取低保的旅美华裔老人，晚年张爱玲显然无缘获取高质量的医疗服务。美国现有的医疗制度，对拥有商业医疗保险，与仅有政府医疗保险的患者，所提供的医疗服务，可能会有本质区别。

如果遇上一位漫不经心的家庭医生，张爱玲十有八九未被告知其瘙痒的基本成因，即皮肤萎缩退化，皮脂腺和汗腺分泌减少，刺激神经末梢是表层原因。内分泌功能变化、消化道功能异常、外源性过敏原、动脉硬化、糖尿病、肝胆疾病和肿瘤等疾患，是更深层的潜在病因。晚年张爱玲从未接受全面优质的体检，自以为是地将病因归咎“虫难”，惶惶不可终日，故其怪异言行，就有因可寻了。

所以，张爱玲与老友的通信史料，应该倒过来认识。不是她所声称的先有虫难，继发瘙痒。而是罹患退化性老年皮肤瘙痒后，处于医疗照护与心理关爱不足的生存环境，诱发其想象中的虫难。作者旅美半生，见过太多窘迫的华裔遗老。研究此类群体，要深悉其生态。

作者：方益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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