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人类在这个星球上其实并不孤独。科学家发现，在人科动物中，除了人以外，还有非洲刚果的僰（读音同“波”）猿，它们的智力能够达到人类10岁儿童的水平。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李辉曾亲自前往非洲刚果探寻人类近亲——僰猿，并写下科研报告。现在让我们跟着他，看看我们人类的近亲在刚果的生活。

探访人类近亲：刚果僰猿乐园

东刚果的僰猿乐园(Lola ya Bonobo)，是首都金沙萨西南郊的一块世外桃源。几座山丘被茂密的丛林覆盖着，流水潺潺，虫鸣鸟啼之声不绝，不时传来几声僰猿的欢叫。其中的一面山披上稀疏建了几栋平房，是保育员和科研人员的工作和生活区。

这会儿，没人有空搭理我，十几个科研人员都在实验室中忙着一件这里有史以来从没发生过的事——抢救一个从树上摔下来骨折的僰猿罗马米。对于生活在热带丛林中的僰猿来说，从树上摔下来是不可思议的。

罗马米是一个刚成年的男性僰猿，开始进入叛逆的青春期。但是，这个“蛊惑仔”居然打了一个僰猿幼儿。这下，惹来了众怒，被15个雌性僰猿群殴，把拇指都打烂了。罗马米拼命逃出来，蹿上15米高的树冠上……可是他忘了受伤的拇指抓不住树枝，重重地摔到地上，大腿骨折了。

僰猿的社会就是这样一种女权主义盛行的社会，也是一种母系社会，子女一生都与母亲生活在一起。群体成员一起觅食，一起玩乐，非常平和。但若有人想破坏规矩，雌猿们决不轻饶。

僰猿其实属于黑猩猩属，科学家猜测由于刚果河的形成将他们分开。由于不会游泳，僰猿只生活在刚果河以南、桑库鲁河以北的丛林中。而所有的黑猩猩都分布在刚果河以北，被数条更小的河流分成数个亚种，从东到西分别有黑脸黑猩猩、长毛黑猩猩、尼喀黑猩猩、白脸黑猩猩等。僰猿与黑猩猩在大约120万年前分化，而我们智人与直立猿人也是在大约170万年前分开的。

所以僰猿与黑猩猩的生物学差异大致相当于我们与北京猿人之间的差异。这种差异是何其巨大！我们可以想象，现代人与没有鼻尖和额角、只会用简单打砸石器的猿人有着多大的差异。所以，当1933年科学家开始关注僰猿时，他们发现之前的观点错了，曾经被叫做倭黑猩猩的这种人猿根本不是黑猩猩，而是一种全新的物种。

僰猿与非洲“麒麟”(Okapi)一样，是上天赐予刚果的瑰宝。更由于他们的独特社会文化，成了人类学家眼中的宝贝。

▲霍加狓(okapi)又被称为非洲“麒麟”。上图为柏林动物园饲养的霍加狓妈妈和二周大的小霍加狓。

看看他们的近亲黑猩猩怎么生活的。

黑猩猩群体都有一个男性独裁者，所有的成员必须听命于它，受尽欺压。而僰猿的社会虽然也有首领，但是大家和平相处，吃饱喝足以后，还亲亲嘴，做做爱。僰猿和人类被发现与其它哺乳动物都不一样，性爱不仅限于发情期，也大多不以繁殖为目的，而只是为了娱乐。不过最近发现，一些阿拉伯狒狒也有类似的行为。

僰猿的首领是如此平易近人。我的朋友，在这里工作的杜克大学海尔教授告诉我一个小故事：在野化训练的群体中，巴西归来15年的马克斯无疑是首领，有一次海尔扔了一个苹果在马克斯脚边，四米外的一个幼猿看到了，而幼猿的妈妈正背着身，这时马克斯默默地走开了，把苹果留给了孩子。他知道，如果他拿起苹果，孩子肯定会尖叫，然后妈妈们就会围攻他。同样的情况下，黑猩猩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可能是他们特殊的社会生活方式改变了他们的基因，僰猿的智力比黑猩猩高很多。除了人类以外的六种人科动物中，两种大猩猩的智力最高可以达到四岁人类小孩的水平；两种红猩猩虽然进化史上距离人类比大猩猩更远，但能达到大约五岁小孩的水平，黑猩猩能达到六岁小孩水平，而僰猿居然能达到十岁。

他们那么聪明，只可惜不会说话。在佐治亚大学里，科学家曾经教僰猿坎济生火，坎济很快就学会了。在这儿的僰猿乐园里，他们都用人类废弃的矿泉水瓶子装水喝。

僰猿是如此奇妙的动物，海尔开玩笑地用《小飞侠彼得潘》的名字叫他们“潘彼得”(僰猿的拉丁文学名是Panpaniscus)。但是，由于东刚果东部省份的叛乱，可爱的僰猿遭受了池鱼之殃，被大量猎食，从八十年代初的十万多人口减少到现在的不足两万。

所以，1994年，来自比利时的僰猿救星克劳汀在金沙萨建立了这个僰猿乐园，解救全世界被捕的僰猿，逐步放归家园，并开展教育和科研工作。很多僰猿是克劳汀从荷枪实弹的猎人甚至叛军手中抢下来的，大家都敬佩地把这位女英雄叫做“僰猿母亲”。

现在，僰猿乐园里生活着70多个僰猿。乐园得到若干公益组织的资助，今年把面积翻了一番，可以让僰猿们有更多的山林自由生活。可是乐园也面临着危机，我的朋友，杜克大学的谭竞智告诉我，中国的一些动物园正在与刚果政府协商，希望以“熊猫模式”租借僰猿，把乐园里出生的僰猿送到中国去。但是，僰猿不是熊猫，他们有着自己更多的思想。二战时盟军轰炸柏林，动物园里的僰猿全部吓死了，而神经大条的黑猩猩却没事。竞智他们非常担心，中国的小动物园会让僰猿住在狭小的笼舍中，甚至穿上衣服和游客合影，僰猿会受尽恐惧、孤独和思乡之苦。二战时盟军轰炸柏林，动物园里的僰猿全部吓死了，而神经大条的黑猩猩却没事。

或许，全世界都应该学学西班牙政府的做法，授予所有的人科动物以三项法律人权，把他们当未成年人看待，至少东西两个刚果政府应该如此。僰猿必须生活在家乡东刚果。

长期以来，人类认为自己这个物种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应该脱离于动物界，是一个全新的类群。然而，随着系统生物学和进化生物学的建立，生物学家认识到人类依然属于灵长类动物的范畴，与其他的猿类有着很近的遗传关系。

我应海尔教授的邀请来到这里，是希望开展一项僰猿的遗传学研究，通过Y染色体DNA分析僰猿的父系谱系，最终可以精确计算出他们内部有多少年的差异，与黑猩猩是精确的多少年前分开的，与我们人类的祖先是多少年前分开的。他们的基因有些什么独特的变化使得他们有了较高的智慧。

目前我们只能根据有限的化石证据和DNA数据估计人类祖先与僰猿祖先大约500万年前分化。如果有更多僰猿的DNA数据。

实际上，我们在复旦大学的团队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做Y染色体的研究，比较全世界不同民族的Y染色体DNA序列差异，把Y染色体分出各种类群，计算类群间的年代差异，从而重建人类自然史。这项工作是金力教授于九十年代初在斯坦福大学的实验室中率先开展的，那个时候只做了数十人的样本，发现包括东亚在内的全世界人群都是二十万年内起源于东部非洲的，因为非洲人的Y染色体差异最大。东亚人的Y染色体多样性由南向北递减，说明东亚人是从南方来的。

我们走遍千山万水，收集东亚和东南亚各种民族和部落的DNA样本。在Y染色体DNA中，我们解读出了人类的起源和扩散、人种的分化和融合、民族的迁徙与发展、家族的兴盛与衰落……当人类对自己的历史了解更多，才能对自己的未来更有把握。

在灵长类中，一般没有尾巴的物种称为猿。现存的猿类有两大类：小猿和大猿。小猿是各种长臂猿，一般单列为一个科，是没有争议的。而对于大猿，传统做法是分为猩猩科和人科，猩猩科包括红猩猩、大猩猩和黑猩猩三个属，而人科只有人类一个属。但是很多进化学家怀疑，把人科从猩猩科划出来完全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做法。

▲日本明星黑猩猩小庞

一般来说，动物界中在大约1000万年以内演化形成的各个物种可以划在一个“科”内。人类与黑猩猩的基因组只有不到2%的差异，分化历史也不到600万年，显然不可能分属两个科。所以，人科与猩猩科合并了。目前国际上普遍采用的科名是“人科”（Hominidae）。其下再分猩猩亚科（红猩猩）和人亚科（大猩猩、黑猩猩、现代人）。

但红猩猩和其他猩猩的分化年代远超过1000万年，所以或许可以单列一个科。目前所知的人亚科早期成员是近一千万年前非洲肯尼亚的纳卡里猿，其形态与大猩猩很接近。但由于古猿的基因组数据无法获得，所以对古猿的系属分类争议非常多。

在人亚科中，分出了大猩猩族和人族。很多被冠以“人”的物种，其实都包含在人族之中。

根据目前的古生物学发现，最早的人族物种是发现于非洲中部的沙赫人，距今大约700万年。这显然已经早于人类与黑猩猩的分化年代，所以黑猩猩自然在人族之内，而且从形态上已经比沙赫人更进化，有更大的脑容量。既然沙赫人都已被称为“人”，或许黑猩猩也应该被证明，不能再称为“猩猩”，至少叫做“青猿”。实际上中国古代所称的猩猩仅指红猩猩，所以颜色有猩猩红。

所以，在人科的大家庭中，僰猿是我们人类的近亲。

文：李辉（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

编辑制作：李晨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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