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之驿”滨河公共空间日前对外开放，改造后的苏州河沿岸将更突出市民的生活休闲功能。昔日的苏州河见证了上海工业的发展进程：远东第一造币厂、远东最大的面粉厂、中国第一支牙膏生产商、中国首家保税工厂……这些“第一”、“之最”都诞生在这悠悠流淌的苏州河畔。“工业锈带”虽变成了“生活秀带”，但上海百年的工业历史文脉却不会因此而断裂。

中国民族工业如何在苏州河畔崛起？有哪些辉煌的成就？又如何经历凤凰涅磐续写新的篇章？日前，普陀区文化遗产保护管理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普陀区图书馆馆长钟经纬在《悠悠苏州河，煌煌工业史》的主题下，用丰富的史料串联起苏州河两岸工业文明的萌发、崛起、成就和嬗变，这是当下“四史”学习不可忽视的一课。

万商云集：上海开埠后，英美日华商等相继参与苏州河沿岸的开发

眼下，苏州河岸线正在加快两岸廊道建设，42公里滨水岸线将争取在今年实现基本贯通开放。钟经纬指出，作为上海的母亲河，苏州河沿岸可谓是上海最初形成发展的中心。

开埠以后，由于苏州河突出的航运地位，苏州河开始了航运发展的“黄金时代”

康熙二十三年（ 1684年）清政府开海禁，从而促进了对外贸易，也使上海内河航运有极大的发展。北洋、南洋、国外、长江航运都与上海有货物往来。南北货、洋货纷纷从上海入港，沿苏州河过运河，入长江，运往内地各省，从而造就了苏州河无可替代的枢纽地位，也使上海成为“水路辐辕”、“万商云集”的地方。19世纪40年代，上海开埠后，英美企业借着特权，最先利用苏州河这条“黄金水道”以及廉价原料和劳动力，赚取高额利润。

“1860年，英商立德洋行率先在新闸桥边开设了第一家生产酸碱的工厂，1875年改组为美查制酸厂，也就是后来西康路桥畔江苏药水厂的前身。之后，日商、华商也相继参与到苏州河沿岸的开发中。”钟经纬通过一张张珍贵的老照片回顾，1917年，美商奇异安迪生电器股份有限公司在苏州河畔建立了中国第一个制造白炽灯的上海奇异安迪生电器股份有限公司，1952年改名为上海灯泡厂，主要生产民用电灯泡；始建于1911年的上海啤酒厂，为当时中国最大的啤酒厂，该厂是匈牙利设计师邬达克在上海设计的两个大型工业建筑之一，也是他将现代派新风格运用于厂房建造的成功实践；1921年，日本人丰田佐吉在上海中山西路苏州河桥畔，建起了上海丰田纺织厂（也称丰田纱厂），这里是丰田起家的真正原点。正因为有了上海丰田纱厂的第一桶金，才成就了今天丰田汽车的产业与荣光；1923年创设于苏州河畔长风老工业区的上海火柴厂，则代表着受日资控制，在夹缝中成长的中国火柴工业早期的历史典型。

邬达克设计的上海啤酒厂旧址

曾几何时，苏州河沿岸的工厂一家接一家，纺织厂、面粉厂、化工厂、机器厂，数十万工人每天在这一带进出。而这些庞大的厂房、轰鸣的机器、高耸的烟囱背后都是一段近代工业发展史。作为上海工业遗产最集中的区域之一，苏州河两岸至今还保留有不少工业厂房、工人及资本家住宅、工人革命运动遗址等各种类型的工业遗产上百处。

上海历史学会会长熊月之从社会与文化角度看，19世纪50年代以后，由于太平天国战争、频发的水灾等原因，致使运河沿线众多城市迅速衰落，大量人口南下，苏州河成为他们进入上海的主要通道。他们在苏州河两岸搭棚而居，形成棚户区，为建造在那里的纺织厂、面粉厂等提供了廉价的劳动力。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成为近代上海工人运动的沃土。

　　奇异安迪生电器公司生产的灯泡及原包装

民族工业崛起：打破日货垄断、国货蚊香在费城世博会上获奖

在外商林立的环境下，中国民族工业如何崛起？民族实业家如何“逆境自强”？在钟经纬的娓娓道来中，“棉纱大王”“面粉大王”荣氏兄弟、“国货大王”方液仙、“化工大王”吴蕴初等一批民族工业企业家实业救国的形象变得立体而生动。

“我国民族工业从19世纪70年代至甲午战争时期，创办顶目主要有纺织、面粉、火柴、造纸、铁工厂等，但规膜较小、数量有限。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 帝国主义国家忙于战争，无暇东顾，让我们的民族工业得以生存和发展。同时，1919年暴发的‘五四运动’，也给民族工商业带来了生机。国内民众掀起抵制洋货、提倡国货的浪潮。”钟经纬以方液仙的“中国化学工业社”为例，他将创制新产品的目光锁定在了千家万户都需要用的蚊香上，成功研制出具有民族特色、寓意吉祥的“福禄寿三星蚊香”。之后，深谙经营之道的他通过优待批发、奖励销售、退盒有奖等方法，终将长期占据东南亚地区主导地位的日本“野猪”牌蚊香赶出国内市场，并远销南洋。此外，他在浙江温州、临平，江苏南通、海门等地的农村推广种植除虫菊，使原料完全自给，让三星蚊香成了名副其实的纯正国货。在1926年美国费城世博会上，三星牌蚊香荣获香类丙等金奖章。

“中国化学工业社”生产的三星牌蚊香

说到上海的民族资本家，钟经纬不得不提吴蕴初，这位出身清寒的嘉定小伙，凭着对化工的专研和对洋货垄断中国市场的不满，在亭子间里研制出了属于中国人自己的“味精”，并与人合办了天厨味精厂，使得国货味精在国内大受好评，成功打破了日货味の素的垄断。

荣氏家族所创办的民族企业可以说是近代中国唯一的“财团”，1912年，荣氏兄弟荣宗敬、荣德生租下了光复路新闸桥堍的地基、厂房，创办了其在上海的第一家工厂一一福新机器面粉厂。1914年开机生产的当年，即获利3.2万元。极富经营头脑的荣家兄弟 以盈余扩大再生产，在苏州河两岸陆续开办新厂。到1919年，“福新”下辖的面粉厂从1个扩展到8个。依靠面粉业获得的“第一桶金”，荣家“申”字号棉纺织厂蓬勃发展，创造了民族工业的一个个奇迹。

苏州河畔的工业在最兴盛时，企业数量达700多家，这些民族工业和其他国营和外资企业，共同造就了苏州河畔辉煌的工业文明。

福新第八面粉厂

转型与新生：重技术革新，优质产品从苏州河流向全国及世界

在内忧外患并存的年代里，中国的民族资本家们筚路蓝缕，不断开拓着自己的实业梦想。新中国成立后，无数耳熟能详的优质产品从苏州河流向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曾经的信和纱厂、阜丰机器面粉厂、天利氮气制品厂等老建筑经过岁月的洗礼沉淀出更为深厚的文化底蕴。

“公私合营，实施社会主义改造，让苏州河畔的工业获得新生。”钟经纬举例，1956年，福新面粉厂与阜丰面粉厂合并经营，定名为公私合营阜丰福新面粉厂，是当时上海唯一的机制面粉厂。1966年更名为上海面粉厂，1984年12月组建上海面粉公司。又如天利氮气厂并入上海化工研究院，至今在研究院内还保存着几栋氮气厂的车间和储气罐。公私合营后的企业开始注重技术革新，以上海纺织工业为例，先后建立了上海纺织科学研究院、上海纺织工业设计院、上海市合成纤维研究所等。1950年代后期，上海纺织工业掀起群众性的技术革新热潮，1980年代以后，在改革开放方针指引下，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设备，进一步加快了老厂改造的步伐。

“苏州河畔工厂生产的产品值得国人骄傲，比如上海造币厂（现为上海造币有限公司），它代表的正是一种技术和水准。”钟经纬展示了一组熊猫金银币图，运用领先的造币工艺，上海造币厂设计铸造的1983年版熊猫金、银币分别摘得“1985年度世界硬币大奖”的世界最佳金币奖和世界最佳银币奖；为北京奥运会制作的“金镶玉”奖牌成为了奥运历史上一道极为亮丽的风景线；铸造的上海世博会方形磨漆大铜章在世界面前展示了中国造币技术水平。

1983年版熊猫金币一套五枚

“苏州河的工业文明在1980年代达到了顶峰，而后随着漕河泾工业区、吴淞工业区等新兴工业区的兴起，苏州河工业区在整个上海工业体系中的占比重也自然开始下降。苏州河在见证上海工业发展进程的同时，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成为了中国最早被污染的河流之一，整治后的苏州河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承担如此大的工业压力了。1990年代以来，苏州河畔传统产业经历了破产、转产和搬迁的时代阵痛。在这一过程中，大部分工业企业实现了华丽转身。”钟经纬如是说。

唤醒工业遗产：工厂仓库变身创意产业园区、科普场馆、绿地景观等

苏州河畔有着大量百年前的工业遗产，如何再现历史辉煌、恢复其该有的活力是城市不断向前发展过程中必须直面的课题。近年来，一系列改造升级行动让苏州河逐渐从以工厂仓库为主的生产岸线变为以公园绿地为主的景观岸线，既保护了工业遗产，又为上海打造人文之城、生态之城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钟经纬梳理了目前苏州河畔工业遗产的几种类型，一是依旧焕发着生机的老企业，如造币、印钞、化工研究院等企业。二是化身为闻名遐迩的创意产业园区，如M50创意园、景源时尚创意园等。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在M50喝着咖啡却并不知道这里曾经是一个纺织厂。三是成为展示产业历史文化的博物和科普场馆，如上海纺织博物馆、上海苏州河展示中心（梦清馆）、上海商标火花收藏馆等。四是成为河畔的绿地景观，如上海啤酒厂作为苏州河整治工程的一部分，被改造成生态绿地公园“梦清园”。五是作为工业遗产历史建筑得到了科学的保护。

位于莫干山路的M50创意园

工业遗产是一种不可再生资源，是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需要保护和利用。中国工业遗产存量规模巨大，新中国成立后，我国进入现代工业化时期，工业建设规模从1950年的0.6亿平方米发展到2017年的88.30亿平方米，经过70年的发展，随着产业结构的调整和第三产业发展战略的全面推进，以及城市功能的转变，大量工业生产空间与仓储设施被废除或被转移到城市新区，而遗留下来相当数量空置的工业遗产存量。近年来，工业遗存与休闲、游览观光的融合发展,让工业遗产“活”了起来。同时，失去功能的老厂房、仓库，正在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和文化阵地，为城市高质量发展增加新的动力。

作为复旦大学文物学博士，已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和实践领域深耕二十年的钟经纬坦言，自己从2008年开始征集收藏苏州河工业文明和历史文化的相关文物，并负责筹建了苏州河工业文明展示馆。“在展馆中可以看到当年外商生产的各类轻工业品，也可以看到从前庞大的工业重器。随着经济转型和城市建设步伐加快，虽然大部分工厂关闭或搬离河岸，但苏州河的工业记忆在这里得到了传承”。

苏州河工业文明展示馆

2020年是苏州河岸线贯通之年，为更好体现沿岸城市历史文脉与河滨风光，苏州河两岸将分为“典雅苏州河”“华彩苏州河”“秀美苏州河”三段进行演绎。工业时代的力量之美与技术时代的精致之美相互碰撞，预示着生生不息的城市活力和可持续发展的前景，百年工业文明被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

苏州河畔，初心不改，新的辉煌，正在书写。

编辑：袁琭璐
责任编辑：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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