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亮 摄

家住13层的张阿姨乘电梯终于不再提心吊胆——楼里两部服役超过20年的电梯去年全都换了新，“新电梯敞亮，速度快、轿厢高，面积也大了一点。关键是够稳，再也不会在到达楼层的时候，‘哐’的一声停下来，叫人心里也跟着一沉”。

张阿姨居住的和平公寓共有19层，是上海较早的“电梯房”。上世纪90年代末，张阿姨作为第一批住户搬进来，“那时，这里很吃香”。20多年后，张阿姨退休了，和平公寓旧了，曾叫人羡慕的电梯成了她出门的负担，“电梯关人每月都有几次，电梯间里也经常听人抱怨。楼里上了年纪的人多，有几位老邻居甚至为此降低了出门的频次”。

2020年初，和平公寓开始推进旧梯更新，历时一年半，于去年7月，两部崭新的电梯正式开始运行。

放眼全市，高楼林立的上海，存量电梯换新逐渐成为“刚需”。以和平公寓所在的杨浦区为例，近六成住宅电梯使用已超15年。2012年起杨浦区曾在全市范围内率先制定相关管理办法，保障电梯安全，同时制定《突出问题清单管理办法》对老旧住宅电梯开展安全风险评估，并纳入每年的实事项目。经实践累积，逐步形成“风险评估+奖励+隐患处置”的老电梯监管服务“杨浦模式”，先后推动157台老旧住宅电梯更新改造。今年，杨浦将继续将这一实事做实，扩大受益面。仅江浦路街道来说，今年计划逐步推进金鹏居民区8部电梯更新。

而每一次更新，不单对所在楼宇是大工程，对于社区、城市更是一项考验治理智慧、凝聚民心的大工程。

叶辰亮 摄

层层筛问题

和平公寓是一幢呈L型的庞大住宅楼，共有174户住户，54户是售后公房，120户是商品房。这样一幢高层要想换梯，绝非易事。“换梯一件事就像露在衣服外面的线头，一扯，便扯出了更多深埋的老问题”，五环居民区党总支书记虞净刚着手就发现，老房换梯虽然关系着整栋楼居民的切身利益，推动起来却要面对各种不同的声音。在江浦路街道的支持下，居委会、业委会、物业公司组成电梯更换小组，合力攻克这个难题。

虞净坚持不能当“聋子”“瞎子”：“要多听，尤其是反对意见。这样才能把问题暴露出来，方便我们逐步解决矛盾。”2020年初，电梯更换小组在大楼贴出公示，要就换梯召开一次业主大会，与会40多个人的除了党员骨干，还有多位持反对态度的居民——开业主会，正是为了“筛”问题，“讨论会每开一次，问题就被筛得更细，便于我们及时调整解决问题的方向”。第一次会议就筛出来三个关键问题：旧电梯为什么不能用？换新电梯要多少钱？换什么品牌？

旧电梯能不能用，光靠嘴说没用，要讲“理”，要用“科学”。新成立的业委会5个成员中藏龙卧虎，其中乐师傅退休前“主攻”设备，关于设备的任何“关节”他都清楚。乐师傅提议，请上海市特种设备监督检验技术研究院为老电梯核验。经检测，楼里两部电梯都到了“报废”程度。官方认证一出，觉得旧电梯还能“将就”用的居民们心服口服。

此外，居委会干部、业委会成员、支部书记和楼组长两人分为一组，挨家挨户上门征询意见，前前后后做了三个月；更是与几位热心居民区事务的“老爷叔”建立了一个议事群，大家各自把听到的反馈梳理到群里：“有的居民不松口，是因为有其它物业方面的问题没解决，心里有怨气；有的居民是跟邻居结成了‘同盟’，处于观望状态”，随着换梯讨论一步步深入，一个个具体问题被带了出来，在虞净看来，这些问题都“非解决不可”：“电梯更换小组不能只管电梯，更要解决影响居民生活的枝枝节节。”

“有电瓶车的住户不想换梯，因为换了以后，车子就上不了楼；但是电瓶车上楼是电梯近年来加速耗损的一大元凶，许多老邻居都说，要是换新后电瓶车还能上楼，等于白弄。”但是电瓶车不上楼，停哪儿呢？电梯更换小组看遍了大楼外的角角落落，却找不到一处合适的位置。地下倒是有空间，但属于开发商所有，常年出借在外。电梯工作小组几次找到开发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开发商终于同意将产权交出来。居委会随即启用“党组织服务群众专项资金”，以小资金撬动大项目，将地下空间改成分区合理的非机动车停放点、充电点——非机动车一族的后顾之忧解决了，反对的声音又少了几分。

解决楼层差

电梯更换小组不是没考虑过给旧电梯来次“大手术”。就在前几年，两部超龄电梯经过了服役期间唯一一次大维修，一次用了十几万，对于维修基金是“伤筋动骨”。但是好了半年，电梯又坏了。“干脆换新的，一次能顶15年”，但是换电梯的费用更高，一部就要30多万。钱从哪出？这是换梯最大的症结。对于当时维修基金所剩额度几乎碰到首期30%“红线”的和平公寓来说，更是难上加难——启动换梯，就要启动维修基金的续筹。

业委会的俞师傅是财会出身，还曾是市劳模，一本续筹账算得“洒洒清”：按照每平方米70元续筹，减掉各家维修基金账上的余额，平均每户要交5000元左右，如此一来，各家因历史原因导致参差不齐的账户额度也可以顺势拉平。

但是，低层的住户不答应了：电梯用得少，为什么平白要出5000元。俞师傅的专业精神来了，他从杨浦区房地局商品房维修基金管理办公室得到一个答案：电梯房不存在楼层差，维修基金需均摊。“但是按规定一刀切，低层住户心里肯定不服气，做事情要先用‘理’，再用‘情’，情才能解决细腻地解决那些小问题”，虞净说，经过各方成员多轮沟通协商，最终业主大会表决通过了一套集资方案：高楼层住户多出4万元用来补贴底楼层住户，楼层越高出得越多，楼层差约50元，“大家各让一步，事情就有了推进空间”。方案出来后，党员干部带头交钱，热心居民后续跟上，换梯工作终于有了实质性的推进。

过程中，电梯更换小组还发现了前物业留下的一笔“糊涂账”：楼上楼下户型一样，搬进时间差不多，维修基金账户却差了近2000元。公示在大门张贴出来，要“多缴”的有43户，占缴费户数的三分之一，这些居民纷纷表示“不能接受”。换梯进程又卡住了。俞师傅花了三个月把陈年旧账仔仔细细过了一遍，才发现个中原因，跑了几趟区交易中心，终于把“算丢”的钱找回居民的账户。

熟人社区是推进基底

“越到后面越难做”，电梯更换小组深有体会，“但是，做实事就是要摒住一口气，越到后面越不能泄气。实事做出来，居民们看到了，就会增加对我们的信服，人心也会更齐”。

为了推动换梯，电梯更换小组特意为白天上班的居民开了“夜门诊”：“有任何问题随时来问，包解释到位”；碰到“听不进”的住户，几次组团上门做工作；收集建议筛选出三家电梯公司，邀请十多位居民代表分别对三个电梯品牌进行盲评，根据分数高低决定电梯厂家……经过一连串的努力，在电梯投入使用时，维修基金续筹率达到了99.15%。

回头看看整个过程，虞净心生感慨，换梯的成功后还有个关键：和平公寓算得上“熟人社区”。“住在售后公房里的原来就是老同事，邻里关系一直都不错，也渐渐影响着新住进来的人”——楼里的活动室一直都是热闹的状态，之前还有热心妈妈为楼里的小朋友无偿开绘本班，家长们也彼此熟络了起来。“有了熟人社区托底，有了那些热心又不求功利的楼组长、业委会成员、支部书记……我才有把握做成这件事”，虞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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