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了一套新译《大唐狄公案》，不由想起高罗佩写的这一系列小说中的一本钱锺书先生其实是读过的。

《钱锺书手稿集·外文笔记》第18册中所收编号为104的笔记本里有钱先生摘抄高罗佩  《黄金案》（The Chinese Gold Murders）英文原著的段落。《黄金案》英文版1959年出版于伦敦，钱先生的这本笔记本专抄英文流行作品，在《黄金案》前后摘录的几本小说也都是1959年出版的，据此推断，阅读、抄录的时间或许是上世纪60年代初期。高罗佩的《大唐狄公案》系列在英语世界出版是从1953年开始的，钱锺书先生应该是中国大陆最早接触《大唐狄公案》的读者之一。

《黄金案》写狄仁杰出任蓬莱县令，侦办奇案。赴任途中，狄仁杰遇上两个剪径的强人，钱先生将强人惯常的喝令抄了下来：Get down from the horse！We’ll accept yours as a courtesy of the road.（参考译文：快下马！留下买路财。）钱先生特意在courtesy of the road上注了“买路钱”三个字，也许认为高罗佩发明的这个英文说法挺特别，因为按字面直译，它是“道路的馈赠”的意思。

高罗佩描写强人跟狄仁杰动武之前，“将长胡子分成两绺，并在脖子后打了个结”。这一细节的确精彩，钱先生抄下来，并用英文加注：as the preparation for fighting a duel（参考译文：为二人开打做准备）。不过，钱先生抄的时候一不留神，把“脖子后”（behind his neck）误抄成“背后”（behind his back）了——胡子长些，在脖子后打个结，尚在情理之中，长到能在背后打结，就不免有违常情了。

狄仁杰的护卫马荣和乔泰聊天，马荣提到，鞑靼人不强求自己的姑娘出嫁时非得是处子，因为她们从小就一直骑马。钱先生摘录此节，或许是觉得此风俗有趣罢。

钱先生摘录《黄金案》的最后一条，是关于史料来源的，可能出自高罗佩写的跋语。但我读的《黄金案》英文版为1979年芝加哥大学出版社的版本，未见此跋语，应该是省去了。钱先生所录原文为：Based upon武则天四大奇案

which Ipublished in Eng.tr.under the title of Dee Goong An(1949)&古今奇案汇编as well as误杀奇案。略谓《黄金案》以《武则天四大奇案》为蓝本，1949年高罗佩以《狄公案》为题出版了该书的英译本，另外还参考了《古今奇案汇编》一书。钱先生用的“as well as”令人生疑，好像“误杀奇案”也是跟《古今奇案汇编》并列的书，事实上，《古今奇案汇编》为民国时期纂辑的丛书，“误杀奇案”不过是其中一编罢了。

高罗佩的《大唐狄公案》统共写了十七种，《钱锺书手稿集·外文笔记》里有的只是读《黄金案》的记录。

作者：刘铮

编辑：陈晨

责任编辑：舒明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